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还能信你么》丑橘一号 【文案】 一次出轨未遂，引发了相恋十一年的两人间最大的信任危机； 【作者的话】 没有大起大落，没有特意虐谁，本文就是两个平凡的上班族的平凡的琐碎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琛，褚飏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这两天可忙死我了，没他妈一个顶用的，屁大点儿的事儿也跑过来问问问，一开会全哑巴了，白养一帮人，真他妈头疼死了。” 　　褚飏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噼里啪啦一通抱怨，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着空气僵笑两下，硬生生把一句“明儿晚上回来么？”改成了“忙完了早点儿回去休息。” 　　“行，你也早点儿睡，有空打给你。” 　　挂了电话，褚飏无力地吐了口气。他跟冷琛在一起十一年了，从十八岁上大学到现在，一天也没落地好了十一年。冷琛比他社交广，比他会来事儿，事业上也混得比他好，自从去年上半年被调去邻市的分公司，两人便成了周末夫夫。 　　一开始褚飏特别不适应，天天睡一张床的人冷不丁不在家了，搁谁都免不了早上醒来犯几回懵，不过懵着懵着也就习惯了，盯着旁边的枕头愣一会儿神，再照常起来该干嘛干嘛，只是晚上依旧不好过。 　　褚飏不爱出去玩，朋友也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家跟公司两点一线，很少在外面晃，晃也是冷琛带着他晃。冷琛不在家，夜就变得格外长。 　　褚飏经常鄙视这样的自己，可每晚入睡前的那段时光，只要他的目光爬上映着清冷月光的窗帘或是空荡荡的另一半床，他就控制不了自己犯矫情。 　　不过这些话他从来没跟冷琛说过，大老爷们儿的，真想得狠了大不了赶个晚班车过去打上一炮，矫情个什么劲儿。这种事儿冷琛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可是没少干，常常褚飏刚跟周公相会，一个黑影就悄么声地压上来搅局了。 　　其实褚飏并不是每回都想这样。有时候他就是单纯地想说说话，想一起吃顿饭，想夜里睡觉了身边能伴着那份熟悉的呼吸。这一切让他觉得踏实。 　　胡思乱想地洗完澡，临睡前褚飏想最后给冷琛发条消息，看见朋友圈有更新，便顺手点开扫了一眼。扫着扫着，一条九宫格照片的更新闯进了他的视线，是冷琛那位十分自来熟的助理发的，像是一帮人在夜店玩。褚飏碰见过她一回，愣是被拉着加了好友。 　　褚飏对这类消遣没兴趣，只大略看了两眼，手指刚要往上滑，又猛然顿住了。他盯着照片里某个模糊的身影，心口一阵突突，紧接着一个猜测冒了出来。 　　那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是即使猜了也要第一时间从脑子里踢出去的猜测。可他的心跟他的脑子这会儿却怎么也同步不起来。他的手已经把照片点开了，随后又确认一样地点开了剩下的八张，终于在最后一张的背景角落里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画面——冷琛跟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孩儿搂在一起。 　　褚飏身上一阵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生气？伤心？哪一样都不能全然阐述他此刻的感觉。 　　他盯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一点思绪。说什么累了头疼，有空再打电话，大概只是对着他才头疼没空吧。 　　褚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应有的愤怒，只觉得手脚冰凉，脸上却烧得难受，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巴掌，羞愧得要命。可明明做错事的不是他，被抓包的也不是他，怎么他倒有种想躲起来的感觉？ 　　还是本能地不想面对吧。 　　他突然有些害怕，可又说不清是怕什么。怕冷琛跟自己分手？怕他不再喜欢自己了？怕十一年的感情付之东流？还是怕再回到一个人的日子？ 　　或许都有。 　　十一年，不只是感情，包括他们的生活，有多不容易才有了现在这个家，褚飏不相信冷琛不记得。怎么日子刚好就非要整出点儿幺蛾子来呢？ 　　褚飏想不通，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这么多年，冷琛对他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或许这也正是他到现在都还没体会到愤怒的原因——他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褚飏躺在床上又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给冷琛发了条消息，却是一句婉若找茬儿的话：跟小鲜肉腻歪是不是能治头疼？可他发完就后悔了。他又怕了起来，怕冷琛会说出一个他最不愿意听的答案。 　　结果五分钟以后，冷琛回了一条装傻充愣的消息：怎么你想给我治头疼？ 　　褚飏眉头一紧，闲扯斗嘴他从来说不过冷琛，只要冷琛想，总能把他逗得直想锤他。可这会儿他突然有些看不懂冷琛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一边搂着一个人，一边又去哄另一个人？ 　　褚飏几乎是抖着手问他：跟小鲜肉抱一块儿的时候不头疼吧？跟我多说两句就头疼。 　　大约人被戳穿的时候都容易恼羞成怒，冷琛顾而言他地倒打一耙：我这上一天班又加班的累得要命，你别没事找事啊。 　　这句敷衍终于把褚飏顶火了：姓冷的，你嫌腻了就直说，硬绑在一起也没意思。 　　他这样一说，冷琛的语气又缓了下来：你别胡说八道，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褚飏一下就明白了，冷琛心虚了，不然他一准儿会打电话过来。他从来不爱发消息，他说听声音才能听见对方的心。 　　现在，他怕他听见他的心。 　　隔了好半天，褚飏心凉地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外加那张照片：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手机好久都没有动静，褚飏心里更明白了，冷琛不是在找词编话作解释就是根本没法解释。又等了十分钟，冷琛回了一句：飏飏，这件事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解决么？ 　　褚飏愣了愣。冷琛已经好久没这么叫过他了，这还是他们大学时候最常喊的称呼，工作以后冷琛一般都直呼他的名字，或是亲热的时候叫他宝贝儿、大宝贝儿以及各种肉麻的字眼，唯独这两个字，鲜少听到了。 　　真是没出息，看着这个昵称，他突然有点生不起气来了。心平气和地解决，就意味着冷琛还不想跟他分手。想到这儿，褚飏又更加没出息地松了口气。 　　真贱啊。 　　转天周五，不出意外的话是冷琛照例回家的日子。只不过这一次，他心里没了往常进家门时的那份坦然。 　　两下里一打照面，两人之间马上就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褚飏没有发火，也没有甩脸色，但却一直躲着他的视线，只装着随口问了一句：“吃饭了么？” 　　“……还没。” 　　“要吃点儿么？” 　　“……不了，不饿。” 　　“哦。” 　　几句话，冷琛就明白了，那道墙叫心灰意冷。褚飏不再信他了，不再问他为什么没吃饭，不再问他怎么今天回来得晚了，也不再关心他到底给了他什么回答。 　　“褚飏……”冷琛叫了他一声。 　　“嗯？”褚飏的脚停在卧室门口，没转身，只略偏了偏头。 　　“你……我真没……”冷琛极少语塞，此刻却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褚飏没说话，也没催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等。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一句道歉？还是等解释？这一刻褚飏甚至不可救药地在心里想：你说啊，不管你说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信。 　　可冷琛没再往下说，只抬手指了指卧室的门，问他：“我能进去么？” 　　“……随便。” 　　褚飏躺在床上闭着眼等了很久，床铺另一侧终于陷了一下。他立刻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了冷琛。 　　冷琛的眼睛盯在他的发旋上，过了一会儿又挪到了肩膀，接着是隔着一层衣料都遮不住的蝴蝶骨。他想把他揽进怀里，但又不敢，手僵在半空好半天才改在手肘点了两下。 　　“干什么？”褚飏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像是给了冷琛鼓励，他往前凑了凑，去摸褚飏的手。褚飏挣了两下，但还是给他攥住了。因为他又叫了那声该死的“飏飏”。 　　冷琛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带，贴在他的耳边又叫了一声：“飏飏。” 　　褚飏再也没力气挣了，破罐子破摔地被冷琛压上来吻住了。两人自然而然地做了每个周末晚上都会做的事。可是做到最后，冷琛还是从褚飏脸上看到了划过的眼泪。 　　“别哭。” 　　“…………” 　　“我错了，你别这样。” 　　“…………” 　　褚飏把脸偏到一边，眼角在枕头上蹭了两下。冷琛那玩意儿还在他身体里，他心里明明难受得要死，却还能自虐似的分神替那玩意儿的主人考虑——可别把他给哭萎了，以后该有心理阴影了。 　　褚飏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你可真他妈太贱了。 第2章 第二章 　　这个周六是约饭的日子。褚飏大学时的宿舍在系里是出了名的团结，毕业这么多年几个人依然时常来往。虽然不一定每次都能聚齐，但从来不缺热闹。往常只要有空，冷琛总会跟他一起去。他们俩的关系在那几位“娘家人”面前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晚上你去么？”相对无言地吃完午饭，褚飏看着桌对面正闷头收拾外卖餐盒的冷琛，突然问了一句。 　　冷琛动作一顿，抬眼看看他，“……你想让我去么？” 　　“都约好了……”褚飏的视线跟他的视线碰了一下，又马上移去了桌面，“老大说你不去，没人跟他喝酒。” 　　“你别这样。”冷琛把系好的垃圾袋往旁边推推，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他宁愿他责问他打他，都比这样闷声不提强。 　　“…………”褚飏的眼皮动了动，不过视线依旧没离开桌面。 　　冷琛在心里叹了口气，先把话点破了，“是，我不该骗你，但我真没干对不起你的事儿。” 　　这下褚飏总算抬了眼，可那眼神却让冷琛心口突然一空——褚飏是真的不信他了，他在评估自己这句话的可信度——然后他听见他说：“是还没来得及干吧。” 　　“飏飏，我没……” 　　“别，”褚飏打断了他，语气显得有点可怜，“我不想听。” 　　这之后的整个下午，两人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更觉心累——这样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的欲说还休的沉默，格外让人心累。 　　“呦，我说你俩这是怎么的了？闹别扭了？”晚饭时，四个人刚落座，点菜的功夫孙新就瞧出了不对劲儿。 　　邱维钧翻着菜单，随口扯了一句：“我说老大，你能别自个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就看哪对儿都像吵架了么？” 　　“一边儿去，我没舅舅，”孙新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又冲桌对面扬了扬下巴，“这俩人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离那么大老远坐着正常么？” 　　“你管人俩怎么坐呢，大热天的非得贴一块儿？” 　　褚飏没说话，冷琛看了看他略显僵硬的脸，又感觉他悄悄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十分心领神会地转移了话题，“诶我说孙老大，你媳妇儿现在是彻底不让你碰了吧？憋成这样，看见成对儿的就来气。” 　　孙新的确是有火没处泄。自打媳妇儿怀.孕，他做了好几月和尚了，先前还大言不惭地说不就一年么，这有什么，现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变.态了。 　　“欺负我有劲么？”孙新挨个指了指嘲笑他的仨人，“你们早晚也有这一天，”说完又一阵抓狂，“操，你们仨……”一对gay外加一位不婚主义者，还真没人能体会到他这种甜蜜的痛苦。 　　一顿饭嘻嘻哈哈吃到了快九点，褚飏虽然一直在极力掩饰，但冷琛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隔阂，因为褚飏的目光自始至终没往他脸上瞟过一下。 　　散场以后，孙新大着舌头先回家哄媳妇儿了。剩下仨人站在饭店门口又闲扯了几句，褚飏问邱维钧：“还想去哪儿？” 　　邱维钧看看他，又看看冷琛，直言劝了句：“赶紧回家吧，有什么不痛快床上一折腾就都忘了。” 　　褚飏心里一阵无力：白装一晚上，还是让人看出来了。 　　“走回去？”冷琛见他发愣，碰了碰他的手。 　　“……嗯。” 　　因为提前知道要喝酒，两人也没开车，刚好饭店离家不太远，初夏的夜晚倒真适合散步。褚飏走在前面，冷琛错他半步，不时瞄他一眼，一副想说点什么又无从开口的神情。 　　褚飏余光能感觉到冷琛在看他，可他不想看他，也不想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也是张不开嘴。他心里明明特别想知道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但他开不了口。 　　不知怎么的，那股没顶的羞耻感就是阴魂不散，他就是没办法指着冷琛的鼻子质问他：“你他妈到底出没出轨？”仿佛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就等于他承认了自己不够好，承认了自己是这段关系中随时都能被替代的人。这种滋味比他想象冷琛跟别人滚在一起还让他接受不了。 　　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么多年，再多的激情也难免归于平淡。可对褚飏来说，冷琛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人，是没人能取代的人。他以为冷琛跟他一样，可看来并不是。 　　现在的他在冷琛眼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早就不再占领心头居中的那块阵地了？冷琛每个周末回来是不是单纯拿他解闷的？就像昨晚一样？褚飏真想狠狠扇自己几个大嘴巴：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他叫你一声，碰你一下，你就以为一切还跟从前一样，他也还是原来的那个他。 　　两个人沉默着，各怀心事地走回了家。褚飏去洗澡的工夫，冷琛接了个电话。等他出来的时候，听见冷琛跟他道歉：“公司临时有点儿事儿，我得先回去一趟。” 　　“……哦。” 　　“这回真没骗你。”冷琛把手机送到他眼前。 　　褚飏侧头躲开了，冷琛轻叹了口气，固执地把他揽进自己怀里。褚飏没有挣，只觉得鼻子突然有点发酸。混杂了一点酒精味道的薄荷香，是近两年来冷琛身上常有的味道，他竟然毫无立场地觉得这个怀抱真温暖。他不想冷琛撒手，好像让他难过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甚至差点脱口而出：“能不能别走？” 　　抱了一会儿，冷琛撤开身，摸了摸他的脸，“明儿结束的早我还回来。” 　　“嗯。”褚飏应完这声才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不可救药的想法感到难堪。 　　冷琛一走，家里马上空了下来。褚飏对自己深感无奈，冷琛在的时候，他不想说话。冷琛不在了，他又觉得夜变长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着？褚飏在睡着以前，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 　　结果这一觉他浑浑噩噩地睡到了十点半，拿过手机一看，好几条冷琛的消息。这人特意拍了照片告诉他，他真的在开会。 　　褚飏没回消息，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翻身又埋进被子里。不一会儿，那一大坨包袱抖了起来。 　　他想起他第一回 跟冷琛说话，那是大学新生军训结束后的班会。冷琛坐在他后排，递给他一张纸问他要手机号。褚飏当时什么也没想就写给了他。那之后，冷琛便开始明里暗里地试探他，追他。 　　后来有一次他问冷琛：“你那会儿怎么那么楞啊，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就追？” 　　“谁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军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军训时咱俩根本没说过话。” 　　“你看我打球的时候我看出来的。” 　　“啊？” 　　冷琛捏了捏他的脸，回了句相当欠抽的话：“你那时候满脸都写着‘快来上我’，我再不行动你还不得急坏了。” 　　褚飏记得自己当时差点被这句话给噎岔气了。可是现在，一想到冷琛也会这样追别人，跟别人腻乎，他心里那股憋了两天的酸痛劲儿终于泛了上来。 　　下午三点，褚飏又收到了冷琛的消息：我散会了，准备回家，晚上一起吃饭？ 　　褚飏闭了闭眼，不知道该回什么。好或不好，他都说不出来。说好？他心里憋着一口气；说不好？他真这么不愿意见他？他不敢确定。不管回答什么他都觉得违心。他又开始矫情了。 　　冷琛也没再催问，快六点的时候开门进了家，手上拎了两大袋吃的，问褚飏：“想吃什么？我来做。” 　　褚飏其实没什么胃口，但看见他撸胳膊挽袖子地想讨好自己，又实在不忍心拦他，最后回了句：“……都行。” 　　晚饭桌上仍是一片沉默。冷琛给他夹菜，他就吃。冷琛给他盛汤，他就喝。但他就是不说话。直到洗完澡再次躺到一张床上，冷琛终于忍不住了，“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这样？” 　　“……我不知道。” 　　“不知道？”冷琛起身把他拽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自己怎么想的你不知道？你是想打我一顿还是不想过了，你总得有个想法吧。” 　　褚飏抬眼看了看他，多少被“不想过了”这几个字刺激到了。他真的不想跟这个人过了么？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这事儿特膈应人，但我真没……” 　　冷琛话说一半，褚飏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你对我说谎……你说在忙工作，可其实你在酒吧，现在你又说你什么都没干过……我该信么？啊？我该不该信？” 　　褚飏的语气倒没什么指责之意，只像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可就是这种语气，让冷琛心里特别难受。他沉默了半分钟，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是我犯浑了……可我到底要怎么解释你才能信？” 　　褚飏的回答就是苦笑着咧了咧嘴。 　　“不是，你这意思咱俩就没路走了？”冷琛拧了拧眉毛，“再说你就从来都没骗过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褚飏被他冷不丁反咬一口，语气马上也硬了起来，“姓冷的，你说啊，我他妈到底什么时候骗过你？” 　　冷琛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俩嘴巴：让你他妈口不择言。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这下换成冷琛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重重叹了口气，“褚飏，你觉得咱俩之间真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么？” 第3章 第三章 　　褚飏呆愣了两秒，随后那颗皱了半晌的心忽然一下松开了，带着一股尘埃落定的无力感。他其实预感到了冷琛会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答案。 　　不是谁突然变心了，是他们的心都在不知不觉中跳疲了。尽管他们依旧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却很难在对方心里掀起波澜了。守得住自己的那个会忍，守不住的那个……手难保不朝外伸。 　　可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从过完年？从去年冷琛被调走？还是更早？褚飏也说不清，但他终于知道了，冷琛跟他一样，也感觉到了他们关系的不对劲。 　　“……所以就得换个人？”褚飏的视线不聚焦地打在两人之间的床单上。 　　冷琛本来是看着他的，听见这话却突然调开了目光，手指尖在眉心掐了掐，语气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地回了句：“褚飏，你能不这么抬杠么？” 　　“……那怎么才叫不抬杠？”褚飏的视线跟着他的手移上去又移下来。 　　冷琛没再看他，盯着他身后的窗帘一脸难色，“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原来他也不知道。原来两个人早都发现了问题，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装瞎，以为只要表面上一切如常，他们的关系就能一直持续不变地维系下去。 　　褚飏突然有些想笑，笑他居然自欺欺人了这么久，甚至当问题都摆上了桌面，他心里想的都不是该怎样恨对方，而是：要是没有这件事该多好，日子就能照常往下过了。 　　“褚飏，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现在看见我还有感觉么？” 　　褚飏心底的碎碎念被冷琛的话打断。他抬眼看回他的脸，很快又不自觉地滑去了床脚，像是在琢磨该如何回答。 　　“不用思前想后，”冷琛催促道，“说实话就行。” 　　褚飏又静了几秒，然后真的笑了出来，“冷琛，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狡猾？” 　　冷琛的眉毛扬了扬，表情明显在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真够可以的，”褚飏无语地叹了口气，“你这么一问，不管我怎么回答，问题都变成我的了。” 　　冷琛还是看着他。 　　“不对么？”话说到这份上，褚飏心里反倒轻松了，他翻身躺下，看着房顶继续道，“我说我对你有感觉，那搞成这样就是你对我没感觉了呗，那我还赖着你，不是我的问题么？我说我对你没感觉，那咱俩扯平了，我更没理由赖着你……冷琛，你可真会问问题，你告诉我这题有正确答案么？” 　　冷琛皱了皱眉，问：“那你对我到底有感觉还是没感觉？” 　　“我说了，别把你的问题推给我。”褚飏没好气地翻身把背对给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冷琛也躺下了，关了台灯，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他，说了一句：“装瞎也许是因为在乎。” 　　黑暗中，褚飏的身子一僵。他不确定冷琛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冷琛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好像前十一年的认知都不管用了。他看冷琛就像隔了点什么，尽管这层隔膜可能是他自己人工加上去的，但眼下他的确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还是装成没听见好了。 　　转天清早，褚飏睡得正迷糊，恍恍惚惚中感觉一双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揉了揉，接着鼻腔里钻进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薄荷香。褚飏迷迷瞪瞪，等一切都消失了才彻底清醒过来，抬手摸了摸嘴唇，意识到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床铺另半边空了，褚飏看了眼挂钟，六点十分，冷琛已经出门了。他也翻身下了床，走进洗手间的时候突然一愣，想起刚才迷糊中好像听见了一声“飏飏”。 　　褚飏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追忆着上一次冷琛出门前跟他吻别是什么时候的事。大概要多半年前了。那时他们两地分居已经几个月了，两个人都渐渐适应了一周只见两天的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冷琛出门前不再跟他打招呼了。褚飏也没太在意，只偶尔斗嘴的时候埋怨过一次。冷琛当时一脸无辜，“我不是怕把你弄醒了么，又不是不见面了，再到周末我不是还回来么。” 　　可今天冷琛突然又亲他了。褚飏刷完牙，对着镜子喃喃了句：“他真的在乎么？” 　　褚飏跟冷琛大学时同班不同寝，自从那次班会冷琛要走了他的手机号，两个人便开始有意无意地通过文字试探，试探对方的意思，也试探自己的感觉。 　　褚飏性子闷，有点认生，跟不熟的人不太说话。他记得开学没多久的那个国庆节，班里组织聚餐，冷琛正巧坐在他旁边。那时候他俩刚互换过手机号，还没说过几句话。冷琛大模大样地坐在他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紧张。 　　冷琛问他喝不喝酒，他说不会，于是冷琛递给他一瓶啤酒，他还是不想接。 　　“不给面子？” 　　“不是，我酒量真不行。” 　　冷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改口说：“那就……你一杯，剩下归我。”褚飏便不好再推拒了。 　　吃饭的时候，冷琛又问他：“诶，你跟谁都这么不爱说话？” 　　结果还没等他解释，旁边的邱维钧先把话接了过去，“得了吧，这小子在宿舍话也不少。” 　　冷琛一听眯了眯眼，突然毫无预兆地侧过身，几乎是贴在褚飏耳边问了句：“那就是跟我没话？” 　　褚飏忍不住一哆嗦，他实在不想承认冷琛当时的语气……真他妈性.感。 　　后来，冷琛又灌了他几杯酒。最后一杯褚飏实在喝不下去了。冷琛直接端过他的酒杯喝了两大口，留了小半杯还给他，“这样行么？” 　　褚飏当时根本没关注杯里到底还剩下多少酒，他仅存的清醒神智只留意到对方把刚碰过的那一侧杯沿正对给了他——没想到他跟冷琛第一回 接吻还是间接的。 　　当晚回宿舍以后，褚飏收到了冷琛的消息：以后别再喝酒了。 　　褚飏当时正晕乎，条件反射地回了句：不是你非要给我倒的么？ 　　冷琛说：除了我给你倒的。 　　褚飏不乐意了：我干嘛听你的？ 　　隔了好半天，冷琛暧昧地回了句：因为我喜欢。 　　褚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十年前的对话记得这样清楚，或许因为初次的动心总是令人难忘吧。 　　中午十二点半，褚飏收到冷琛的消息，问他吃饭没有。褚飏因为手里有事没做完，没出去吃饭，只叫了外卖对付一口。 　　他看着这条消息，一开始不想回，倒不是还在生气，只是昨晚那通不了了之的谈话让他觉得很疲惫。他跟冷琛已经不再是什么事都非要分出个对错的年纪了，十一年的相处早已经让两个人的一切都互融了，就算这件事明面上是冷琛的错，但它发生的原因却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掰扯清楚的。 　　褚飏考虑了两分钟，对着电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顺带加了个委屈哭泣的表情——但凡不想说话或是不想说错话的时候，表情包总是最好的掩护。 　　结果冷琛的电话立马追了过来。褚飏按下接听键的那刻，心里在想：看来昨晚的话真让这家伙往心里去了，不然也不至于想打个电话还要先发消息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 　　“大中午还加班？你们老板够会剥削人的。” 　　褚飏笑笑，“没办法，拿了钱就得伺候人家。” 　　冷琛一顿，冷不丁想起了刚上班那会儿，每回听见褚飏这么说，他都会大言不惭地接上一句：“宝贝儿太辛苦了，再等两年，再等两年我就让你只用伺候我一个。” 　　褚飏总会立刻反驳他：“谁要伺候你？” 　　冷琛会继续不要脸地回一句：“不让你干别的，就天天在床上伺候我。” 　　褚飏每每都要走出办公位，故意挑衅他：“行不行啊你，还天天……” 　　冷琛每回都故意上当，“你说我行不行？今儿晚上准让你后悔说这话。”然后俩人再腻歪几句，等一下班都迫不及待地往家跑。 　　可现在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这种话了，只略顿了顿回道：“那也得喂饱了肚子再伺候啊。” 　　“我点了外卖，没饿着。” 　　“那就好。” 　　“嗯。” 　　“那个……那你忙着，我就先挂了？” 　　“行。” 　　挂完电话，褚飏更没胃口吃饭了。其实刚才冷琛那一顿，也让他想起了同样的一幕。那时候他们俩刚大学毕业，正是一无所有的年纪，却跟打了鸡血似的整天有使不完的精力，因为每一刻都在憧憬着以后的生活。 　　褚飏的老家在乡下，父母很早都不在了，因为一场交通意外。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读书这些年，尽管老叔和大姑都帮衬了很多，但大学的花费跟以前不能比，从大一上学期开始他就自己打工赚生活费。 　　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依靠。虽然一个大老爷儿们不该这么矫情，但没有人不喜欢享受温暖。所以当他们恰逢七年之痒，冷琛凑出来首付的钱，说要给两个人一个家时，他真的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房子最后写了他的名字，那时候冷琛无所谓地说自己这种跑业务的工资不稳定，以褚飏的名义贷款更方便。但褚飏知道，他只是想让自己安心。 　　其实这么多年，在物质生活上他们俩确实不分彼此，这方面冷琛大方得惊人。褚飏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样在乎他的人怎么也能……真的只是因为不够新鲜了？ 　　褚飏看着办公桌上冷琛买给他的小盆栽，默默叹了口气。他到底该拿冷琛怎么办？该拿这段十一年的感情怎么办？ 第4章 第四章 　　冷琛不敢再给褚飏打电话，他怕等着他的还是那几个不冷不热的语气词。他开始改发消息。褚飏倒是没不理他，虽然总要很久之后才回过来，但至少每条都会回。冷琛看着回复里简短的几个字，总忍不住想：要是褚飏能痛痛快快地跟他吵一架就好了。 　　等终于熬到周五，赶上部门事儿不多，冷琛提前下了班。他特意掐着时间，想去接褚飏一起吃晚饭。 　　褚飏挎着书包从办公楼里出来，正要往地铁站拐，身后突来的鸣笛声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熟悉的车。 　　“犯什么傻呢？”冷琛见他不动弹，探头催了一句，“上车啊，这儿不让停车。” 　　褚飏赶紧上了车，纳闷道：“你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 　　“今儿没什么事儿，提前回来了。” 　　褚飏“哦”了一声，算是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寒暄。 　　“晚饭想吃什么？” 　　拐过两个路口，等绿灯的工夫，冷琛终于再次捉到他的眼睛，可也只一秒钟，那眼睛又逃开了。 　　“……什么都行。” 　　冷琛没再追过去，提议说：“那就火锅？说了好几个礼拜了也没去成。” 　　“……行。” 　　后半段路上褚飏越来越坐不住，偶尔两次瞄一眼身旁的人，视线还没移开就被对方看了回来，于是更不知所措了。他突然有点不习惯跟冷琛单独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直到进了火锅店，才算是松下一口气。 　　“还是麻酱香菜，别的都不要？”冷琛去拿蘸料的时候，问了一句。 　　“哦，我自己拿。” 　　褚飏刚要站起来，又被冷琛按下了，“我去吧。” 　　褚飏不太能吃辣，但又觉得清汤不够滋味，以前每回吃火锅总是冷琛替他拿蘸料，替他在辣锅里涮好食物，再拿到清汤里洗一下，最后放进他碗里。他的眼睛也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冷琛的饮料杯空了，然后随时给他斟满。 　　这些动作今天做来依旧毫不生分，在一起生活久了，总能处出来那么几样只有两个人才懂的默契，尽管他们之间的隔阂依旧杵在那儿，但这种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早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想改都不好改。 　　一顿把什么都煮在一起的火锅，吃得褚飏的脑子也有点乱，他恍惚觉得他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所以当冷琛问他要不要去公园走走再回家时，他想都没想就应了声：“好。” 　　这个时间，公园里除了散步的老人孩子，还有不少夜跑的年轻人。他们俩以前也常来，遛达上一圈需要一个小时，特别适合饭后消食。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冷琛突然没头没脑地笑了两声。 　　褚飏瞟了他一眼，“笑什么？”问完又觉得自己也真够没心没肺的，还真一顿饭吃得连立场都站不稳了？竟然能没事儿人似的跟他闲聊。 　　冷琛自然不肯浪费这个褚飏主动跟自己搭讪的机会，马上接了茬儿：“我想起来以前上学那会儿咱俩跑步……还记得么？” 　　褚飏继续在心里跟自己较劲：凭什么他一句话就得让自己记起来那么久以前的事？凭什么记起来了就得配合他追忆往昔？可真让他当场甩几句不好听的，他又甩不出来，那跟打自己的脸没区别。再说吵了有用么？充其量就嘴上解点恨。可他恨他么？谈不上，他只是难过，憋闷，委屈，或许心上还有那么块地方有点疼。 　　最后他只佯作无所谓地摇了下头。 　　“真忘了？” 　　“…………” 　　“那算了。” 　　冷琛见好就收，他知道现在所有会让褚飏暴露自己对这段感情无比在意的蛛丝马迹，都是褚飏不愿意让他看到的。 　　可他也明白，褚飏其实都记得。 　　那时候他们俩刚在一起，也就半个来月。冷琛是个在屋里待不住的人，经常晚自习上不了多一会儿就拉着褚飏跟他去.操场，有时候打球，有时候跑步。 　　褚飏没他那么闲不住，但又总管不住自己想跟他多待一会儿的心，每回冷琛一拽他，他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去，然后跑不了几圈又开始求饶。 　　“……你能……能不能……慢点儿……” 　　冷琛往往会慢下来，逐渐改成走。褚飏却又反过来催他：“你接着跑啊，慢点儿就行。” 　　冷琛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样，有点想笑，“你还挺能坚持。” 　　“我这人从小到大别的本事没有，就俩字儿——能忍。” 　　“干嘛这么说自己？” 　　“真的。”褚飏自嘲地笑了笑，过了半分钟，见冷琛还没反应，忍不住拿胳膊肘碰了碰他，“发什么呆呢？” 　　冷琛回过神，“……想你小时候什么样。” 　　“能什么样，小孩儿还不都那样。” 　　“小孩儿也分漂亮小孩儿和丑小孩儿。” 　　褚飏斜眼瞄他，“那我是哪种小孩儿？” 　　“你是那种……”冷琛故意挪远半步，上下打量了褚飏几眼之后重又凑过来，冷不防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快得几乎只像是蹭了过去，“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的小孩儿。” 　　褚飏傻乐了半天，直到冷琛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发觉自己走歪了差点撞门柱上，赶紧折了回来，嘴上却倒打一耙，“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 　　“那要不下回我给你栓根绳？” 　　“你才栓根绳呢。” 　　“对啊，”冷琛噗嗤笑了出来，“就是我给你拴啊。” 　　也不知是被对方这句话还是自己的智商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褚飏磕磕巴巴地“你……”了半天没有下文。他这副傻样后来一直被冷琛笑话了好长时间。 　　“回家吧。”褚飏不想陷在这种掺了点苦味儿的甜蜜回忆里，这让他心里更硌得慌。 　　冷琛也没再惹他烦，点头应了声：“回家。” 　　两人回到家，洗澡上了床，褚飏不自觉又把后背冲给了冷琛。冷琛翻了几回身，明显毫无睡意，又熬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褚飏略偏了下头，反问他：“问什么？” 　　他说出来的是这几个字，可冷琛却听明白了他的真正意思：问了有用么？ 　　“那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你不想过去？” 　　“不是……”冷琛颓然地叹了口气，“就是你这样我心里特没底。” 　　“那我怎么样你就有底了？” 　　“你这态度半阴半晴的，我真慌。” 　　褚飏没接话，心说你还有脸慌？你他妈跟别人搂一块儿的时候想过我慌不慌么？运了半天气，他最后问了句：“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冷琛以为褚飏怎么也得先问他一句到底干没干不该干的，没想到人家一下就探究到本质了。 　　其实那天的事还真非蓄谋已久，纯属意料之外。当时冷琛骗褚飏加班，倒不是早想到了要干点什么出格的事，他就是单纯想放松一下。 　　褚飏从不进酒吧，冷琛偶尔去，不过一般都不跟褚飏说。其实说了褚飏也不会怎么着，但他就是不想跟他说。可能下意识觉得这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反正他从来没干过对不起褚飏的事，他没必要心虚。 　　但那天就是那么凑巧，因为当月业绩好，他带部门的人出来玩。可人一多他又觉得闹，不好意思提前走，干脆出去给褚飏打了个电话。本来是想多聊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褚飏欲言又止的语气，他心里就有点烦，随便扯个谎就挂了电话。他不知道这半年来褚飏为什么总跟他这副语气，这让他感觉特别无力。回去以后，他无聊地刷手机，结果有个附近的人加他。这种情况他一般不理，但也要看心情，今天这心情他点了同意。 　　其实直到这会儿冷琛还是无所谓的，他不过是觉得有个同类说说话也算解个闷。但对方似乎对他有意思，暗示了好几次要不要出去聊聊。冷琛一直没接这茬儿，小帅哥也不走，换个话题继续瞎聊。中间对方接了个电话，就是这通电话，最终把冷琛那点罪恶的心理勾了出来。 　　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那人的表情明显变乖了。半低着头笑的侧脸，不知怎么让冷琛一下想起了最初认识的褚飏。 　　小帅哥挂了电话，见冷琛盯着自己，有些明白了。再喝酒的时候，他主动摸了摸冷琛的手。冷琛没躲，顺水推舟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小帅哥笑了笑，把冷琛收回去的手截住，又拽回到自己后腰上。其实冷琛这个时候也还没下定决心，直到对方带着他的手继续往下滑，他脑子里最后那根弦断了。 　　要不是突来的短信，这事儿或许真成了。他在那人洗澡的时候溜了，等出来吹了会儿风，脑子也跟着清醒了点。他想他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了？最开始他明明没这个打算。就因为那个侧脸？踏出酒吧的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吭哧半天，冷琛挤出这么一句解释。 　　褚飏扭头看了他一眼，再转回去之前，语气不怎么友好地把那天冷琛问他的话又还了回去：“你自己怎么想的你不知道？” 　　冷琛被噎了一下，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其实有些心思的出现真的说不明道不白。以前两个人每天住在一起，冷琛就算无聊时动过什么心思，也只是一闪念，没机会往深处琢磨。可自打外调，独处的时间多了，一闪念变成了能在脑子里待得住的真念头，真念头呆久了，保不准就想往实处落一落。 　　他甚至琢磨过褚飏会不会跟他一样有过这类心思，后来觉得就算有过，褚飏的性格也让他绝不会付诸行动。这是他们俩最不一样的地方：褚飏特别容易知足，就算真有什么状况让他不满意了，只要他不说，就证明他能承受下去；而冷琛不说，不是因为他愿意承受，是因为他总能找到其他的路把暂时没得到的东西找补回来。 　　或许感情上他也想如法炮制？ 　　他有意无意地利用了褚飏对他的信任，也利用了褚飏性格中最让他放心的一面。虽然这次因为褚飏的消息他及时刹了车，可他承认自己还是渣得无药可救。而这其中最渣的，是他从来也没想过要跟褚飏分开。褚飏说他狡猾，这话一点都没冤枉他。他确实没法替自己开脱。 　　沉默了一会儿，他把褚飏扳过来冲向自己，头一次在这段关系中如此没底气，“褚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么？” 第5章 第五章 　　行么？这是行不行的事儿么？褚飏在心里苦笑。 　　点个头是没什么难的，可点了他就真能心无隔阂地原谅他了？那叫自欺欺人。那他打算揪着这个过错，再也不跟他好了？恐怕也是他自己哄自己。 　　进不成、退不得，褚飏纠结得要死。若非如此，这些天他也不至于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回消息，不会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冷琛。他突然找到恨他的理由了：你他妈凭什么把我置于这样的境地？ 　　可其实他最恼的还是自己。这回轻易点了头，那今后再出现同样的情况呢？他几乎可以想见，这个头只会越点越习惯，直到有一天冷琛不再需要他点头。 　　“我求你别跟我说分手，”冷琛见他半天不言语，心里更没底了，手上也不自觉把人搂得更紧，“这个礼拜你对我都爱答不理的，我真特怕你跟我提分手，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 　　“你怕什么？”褚飏挣着想从他怀里出来。 　　“你别……”冷琛赖皮地不松手，“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分开，更没想过跟别人一块儿过日子。” 　　褚飏动作停了，但身子明显还绷着一股劲儿，眼睛盯在冷琛的心口上，语气淡淡的，透着失望，“想是一回事儿，做出来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冷琛僵了一下，随后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泄.了。褚飏的话正是他不敢认的。这一回他之所以差点犯了错，还不是他以为他能拎得清。他以为他能理智地把自己劈成两半，完全不对等的两半：一大半身体跟一整颗心依然系在褚飏身上，另一小半身体荡在外面。他自信他不会乱了自己的心，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人能替代褚飏。 　　可事情的发展永远不可预知，都不用刻意而为，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它自己就变了，悄么声的，等回过神来直能叫人一愣。就像他曾经赌咒发誓一样地认为他这辈子都会跟刚恋爱时那样迷褚飏，可这几年不也激情渐失了？那他怎么敢保证他的心以后也不会乱？那天的事要是真成了，尝过一回鲜他还能回头么？是不是以后会想着把所有口味都尝一遍？ 　　冷琛越想越后怕。要是他真因此失去褚飏了，他不后悔？他肯定得后悔死。 　　“我真错了，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你能别跟我分手么？” 　　褚飏干脆闭了眼，到最后也没给他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二天起来，冷琛说：“今儿我得出去一趟。” 　　褚飏那句“又去干嘛？”还在心里徘徊着，又听他道：“去看我爸，一个多月没去了。” 　　褚飏犹豫了一下，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飏飏……”冷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不是为你。”褚飏回了他一个你少自作多情的眼神。 　　冷昊天住在市立第三养老院，已经好几年了。冷琛没有妈，他妈在他刚上幼儿园那年跟人跑了，之后他爸整个人就变了，整天借酒消愁，丢了工作不说，喝多了还动手打孩子。两亲家更是因此结了仇，所以冷琛也没再见过姥姥姥爷。他对他妈毫无印象，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记得她长什么样，甚至她在哪儿、还活着不活着他都一概不知。他也不想知道。 　　冷琛能平安地长到这么大，全要归功于他的爷爷奶奶。不过初三那年，随着老两口相继去世，他又变成了那个没人管没人疼的孩子。好在他奶奶是个明白人，去世前背着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留给了冷琛一个存折，里头的钱足够他撑完高中跟大学的生活。 　　那时候，每天放了学冷琛都不想回家，回家也是冷锅冷灶，永远没人等着他。冷昊天在家还不如不在，不在他还能落一清净。冷昊天只要在家，通常等着他的都是一句突来的怒喝：“他妈的……你怎么才回来？”接着就是一阵扑鼻而来的酒臭。 　　冷琛总会顶他一句：“不喝酒你能死么？” 　　“操，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呦，看来没喝晕，还知道是我老子。” 　　“你他妈……欠揍是吧？”冷昊天习惯了动不动就抬手搡冷琛一把。他这名字算是起瞎了，蕴含其中的那点儿气势，这么多年全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冷琛往往只是打量他几眼，冷笑一声：“怎么不喝死你。”然后拎上书包回自己屋，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冷昊天隔着屋门再嚷嚷一会儿，通常也很快没了动静。冷琛已经不再是任他搓圆捏扁的小不点儿了，冷昊天打不动他，也就只能在嘴上强行找回点儿当爹的权威。 　　那时冷琛每天都想穿回到上一世抽自己俩大嘴巴：这世上的家庭千千万，你他妈怎么就这么眼瞎，投胎到这么户人家。可现在已经而立之年的他，早没闲情逸致烦恼这些了。开车来的路上他想的是：自己这自私混蛋的一面，是不是全随了他那对儿不负责任的爹妈。 　　不过这些事褚飏都不清楚，他也就听冷琛轻描淡写地提过那么几句，而那样混蛋的冷昊天他也没见识过，他最初见到的冷昊天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哎呦冷叔，回头看看谁来了？你都叨叨半个月了。” 　　冷昊天住的是双人间，护工正给同屋另一位大爷量血压，余光扫见门口的人，笑着提醒了一句。 　　冷昊天回头一看，本来毫无表情的脸瞬间就灿烂了起来，“今儿个歇班了？” 　　“歇了，”褚飏脸上挂着笑先一步进了屋，“来，爸，看我给你买什么了，你最爱吃的。” 　　冷琛也跟着进了屋，心情复杂地叫了声：“冷叔。” 　　“诶！诶！”冷昊天笑得更开心了，连连指着褚飏唠叨，“你又叫你朋友送你来，多麻烦人家。” 　　“没事儿，顺道而已。”冷琛笑了笑。 　　“待会儿回去让他请你吃饭。”冷昊天指着褚飏，跟冷琛挤挤眼睛。 　　“行行行，请他吃一礼拜。”褚飏把点心的包装打开，拿了一块儿托在纸巾里递给冷昊天，“拿稳，别掉了。” 　　冷琛倚在墙边，看着脑子已经糊涂到连儿子都能认错的爹，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父子俩之前那么多年都没好好说上过几句话，现在倒是能心平气和了，可他连以前最不想叫的那声“爸”都没法再叫了。 　　冷昊天最早开始出现脑子迷糊的症状，是在冷琛大学毕业以后的第二年。那时候冷琛跟褚飏在外面租房子生活，除了给钱他很少回家，他不愿意回去看冷昊天喝得人事不省的德行。直到有一天冷昊天因为酒精中毒被邻居送去医院，他才知道他爸这么多年早已经把脑子都作出毛病了。 　　冷琛再看冷昊天不顺眼，也总归是他亲爸，他不放心，只能给冷昊天请了个保姆。可是还没半年工夫保姆就不干了，说他爸脑子一阵一阵糊涂得厉害，好几回把她当成小偷骂，给多少钱都不伺候了。冷琛没辙，最后只好把他爸送去了养老院。 　　这些年冷昊天脑子迷糊得越发厉害，起初是看见熟人得琢磨半天才能把脸跟名字对上号，后来连琢磨都费劲了，再发展发展干脆连冷琛也不认识了。可没想到三年前冷琛第一回 带褚飏来，冷昊天竟莫名其妙地一个劲儿喊褚飏“琛琛”，拽着他不撒手。褚飏当时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顺着他的意应了一声自己打从记事以来就没再叫过的那个字。 　　从那以后，这称呼就叫起来了。护工们也心领神会，谁都不多那个嘴，总是顺着他的话夸褚飏：“瞧你儿子多孝顺。”完后等收费的时候再丁点儿不带差地问冷琛要。 　　“好吃吧，好吃也不能多吃，这玩意儿太甜，一天只许吃一块儿，听见没？”褚飏一直把冷昊天当孩子哄，他的反应也的确就是个老小孩儿，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但只要有一句没嘱咐到位，很可能就得出岔子。 　　“行，不多吃。” 　　“等着，我给你擦把脸。” 　　褚飏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投毛巾，这是他每回来的习惯。其实最开始他也不知道能干点什么，后来来的次数多了，再看看别的家属，耳濡目染也学会了。 　　“我来吧。”冷琛伸手拦了他一下。 　　褚飏看看他，赌气似的回了句：“你来算干嘛的？” 　　嘴上是这么说，可投毛巾的时候，褚飏还是忍不住叹气。他不是没看见冷琛刚才的表情，每回他都是那样的表情。褚飏又想骂自己没出息了，因为他又心疼他了。 　　冷琛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有时候褚飏问他，他也不说，充其量抱怨两句。但褚飏知道能让他抱怨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真正让他难受的，他反而从来不说，又或者，他根本说不出来。 　　擦完脸，“爷儿俩”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把冷昊天哄着午睡了，俩人才离开。去吃饭的路上，冷琛难得没有趁机没话找话，一直沉默地开车。 　　褚飏却猛不丁叫了他一声：“冷琛。” 　　“……嗯？怎么了？”冷琛回神冲他笑了一下。 　　褚飏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叫了他，正想说“没事儿”，可看着冷琛带了点期待的笑又犯贱地不忍心了，最后只好问了句：“吃完饭去看电影吧？好久没看过了。” 　　冷琛显然有点惊讶，空了两秒才应道：“……好。”说完还腾出右手摸了摸褚飏搭在腿上的手。 　　褚飏没回握他，不过也没有再躲。 第6章 第六章 　　熟悉的购物中心，熟悉的馆子。不知道是不是连食物也得是难得吃上一回的才最勾人惦记，自打这家店开张，虽说两人来的五次里至少有三次都因为排号的人太多，最后不得不临时换去别家，但每回又还是忍不住先来碰碰运气。不过这会儿用餐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倒不用排号。 　　点完菜，等上菜的工夫，冷琛翻着手机，问褚飏：“待会儿想看什么？” 　　褚飏原打算说：“不想看了。”可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电影不看倒是没什么，但他知道他这话一说出来，这顿饭大约就只剩下沉默了。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盯着冷琛的手机看了两眼，冷琛心明眼亮地把手机一转，挪到他跟前：“你看看，挑一个。” 　　褚飏心不在焉地划着屏幕，最后选了个最新上映的动画片：“这个？” 　　“行，”冷琛收回手机，笑了笑，“那我订票了？” 　　“嗯。” 　　吃完饭，两人去了商场顶层的电影院。冷琛取票的时候，褚飏拿着饮料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这些天的一切都跟做梦似的，直到进了放映厅，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仍旧挥散不去。 　　这要真是一场梦该多好啊。可惜不是。 　　以前每次看电影，两个人总是在黑暗中牵着手，享受难得的“正大光明”做情侣的感觉。可是现在，褚飏没心情拉冷琛的手，冷琛也不敢碰褚飏。 　　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可又只能盯着荧幕装样子。不过装着装着，褚飏倒也慢慢看进去了，电影中间有几句笑料逗得全场一片嘈杂，他也忍不住笑了，结果视线这么一晃，正好跟冷琛的目光对上。 　　冷琛楞了一下，然后冲他笑了笑，但褚飏的笑却瞬间僵在了脸上，两秒后默然转了回去。冷琛也没说什么，只又看了他两眼，也转回了脸。他能猜到褚飏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无非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他还能笑得出来。 　　其实这样的掩饰既折磨对方也折磨自己，可褚飏就是控制不住。一方面他多少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一方面他也怕冷琛误会，以为他对他险些出轨这件事无所谓。 　　又或许他只是觉得这样才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既然狠不下心分手，也没法大吵大闹，那就不能按部就班、一成不变地过下去，不然他成什么了？也太没志气了，好像承认了他离不开冷琛一样。 　　而这种承认，又让他觉得自己的脸没处搁——你是离不开人家，人家对你可不见得死心塌地。 　　其实这无非还是一种虚荣心，是恋人之间独有的虚荣心。感情再好的两个人也难免会有这种隐晦的小心思，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出问题了，他们算不上感情特别好的那一拨了。 　　可他们感情不好么？即便是他们都发现了感情趋于平淡，那也不能说他们感情不好啊。他们依旧关心对方，也几乎从不吵架，他们甚至在人少的地方还会手牵手。他们只是没有最初时候那种看着对方都能眼神发亮的激情了。 　　可这就真值得往出迈一步了么？ 　　归根结底，这才是褚飏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感觉不好的地方，不能说出来么？非要用这种方式？ 　　可这一点上他又不能全怨冷琛，他也一样不说啊。 　　也许他们都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觉得说出来矫情，反正这些小细节、小感觉，忽略过去了日子照样过。可拖着托着，积着积着，就变成了无从开口。 　　从哪儿说起呢？从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是一些连理论都没法理论的鸡毛蒜皮： 　　今天我想跟你说说话，叫了好几声，你忙着回复邮件没理我，我心里别扭一下；明天我出门没跟你打招呼，你心里也不自觉空了一空；再转天我提议一起出去玩，你或许情绪不好，或许太忙太累，表现的毫无兴趣，我心里又记了一笔；等上了床，你想亲热一下，我心里还记着刚才你对我不热情的那一出儿…… 　　说实话，谁都不是故意的，谁也没想真介意，同时又觉得对方也不会真往心里去。可次数多了，感情难免要受影响。渐渐的，两个人都习惯了对方常待在自己的余光里，活成一道离不开的背景。 　　是因为太熟悉了么？ 　　可若真是这么了解对方，会看不出来、感受不到彼此一闪而过的小情绪、小失望？ 　　还是心懒了。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反正是分不开了，都懒得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投入太多精力。 　　后半段电影，两个人都没再看进去半点情节。回家之后一直到睡觉，彼此也没有再说上几句话。 　　转天，太阳还没升起来，窗外只微微泛着些光亮。冷琛猛不丁醒了过来，他感觉身旁有动静，睁眼看了看。褚飏背对着他，好像还是昨晚入睡时的姿势，蜷在那儿发抖。 　　冷琛以为他是让空调吹冷了，想把被子给他拽一拽，手刚伸出去又觉得不对劲儿，他听见褚飏哼哼。两秒后，冷琛反应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胳膊，“褚飏。” 　　褚飏没理他，还是那样，跟发癔症似的。冷琛把他扭了过来，果然看见他一脸的眼泪。 　　“褚飏，飏飏？”冷琛又叫了他两声。 　　褚飏皱着眉，依旧没睁眼。冷琛明白他是做梦了，但是梦见什么了，哭成这样？ 　　冷琛搂着他，摸摸他的背，想帮他平复一下呼吸，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不管用，不仅不管用，褚飏抖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做梦了？宝贝儿别哭，梦都是假的。” 　　冷琛想替他擦擦眼泪，可是怎么也搬不起他的头。褚飏扎在他的怀里，死活不抬头。 　　他知道他也醒了，可是醒了却哭得更厉害。原先似有似无的哼哼彻底变成了呜咽，冷琛只好继续搂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褚飏的手也环上了自己的腰，并且越搂越紧。 　　他心里突然很不好受，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褚飏哭，第一次是褚飏爷爷去世的时候，那次他哭得可没有现在这样让人揪心。冷琛想问：“你梦见什么了？”可听着他这压抑的动静，又觉得根本不用问了。 　　褚飏是在冷琛把他搂进怀里的时候醒的，本来想收收梦里的情绪，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停越停不下来。 　　或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冷琛出轨了，而且不是未遂。最可气的是，梦里的冷琛却没有丝毫的内疚歉意，甚至觉得家里一个外面一个是极其平常的事。褚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梦里的冷琛让他觉得心都凉透了。 　　可现实中他感觉到冷琛搂着他，摸他的背，不知怎的，一下子更委屈了。一场梦终于让他把多日以来压在心头的复杂情绪全都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想：冷琛没有像梦里那样，可真好。 　　这一刻他承认自己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始作俑者的一个拥抱竟让他觉得这么安慰，他不自觉也搂住了他——这么多天的纠结憋闷，还不就是因为他不想跟冷琛分开。 　　他扎在冷琛身上，也不管鼻涕眼泪是不是弄了他一身，只管哭，隐约间似乎还听见冷琛吸了吸鼻子。 　　冷琛是真让他哭得恨不得抽自己一顿。要说之前的内疚更多的还是因为后怕，怕会因此失去褚飏，现在他是真的后悔死了。他怎么能让一个跟自己在一起过了十一年的人伤心成这样。 　　褚飏不喜欢吵架，也不喜欢任何正面冲突。从小半寄人篱下的成长环境，让他习惯了把大部分情绪，尤其是不好的情绪，全都压在心里。 　　可现在，他却把他的心都哭疼了。 　　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可能哭累了，渐渐又都睡了过去，等再次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褚飏一阵尴尬，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冷琛面前哭成那样，冷琛一定能猜出来他是为了什么哭的，想想可真丢脸。他往后错了错，从冷琛怀里出来，翻身坐了起来，倒没有立刻穿鞋下床，只是两腿搭在床沿坐着，好半天没动弹。 　　冷琛看了他一会儿，也起身凑了过去，从后面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肩上。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那所谓鬼使神差的一闪念，对于在乎自己的人而言，究竟是有多么混蛋。 　　“对不起。” 　　“…………” 　　“真的对不起。” 　　“…………” 　　“我们重新开始吧。” 　　褚飏身子一顿，略偏了偏头，带着鼻音终于开了口：“……怎么开始？” 　　冷琛跳下床，站在褚飏身前，弯下腰跟他额头相抵地蹭了蹭，说：“再谈一回恋爱。” 第7章 第七章 　　梦里梦外地折腾了大半个早上，两人起来时已经十点半了。冷琛看看褚飏仍有些发肿的眼睛，劝他说：“去洗个澡吧，能舒服点儿。” 　　褚飏的确脑袋懵懵的，走到洗手间门口还莫名其妙地回头问了句：“你洗么？” 　　冷琛笑着逗他，“一起？” 　　褚飏终于找回点该有的立场，没搭理他，顾自进了浴室，没想到刚冲完头发，冷琛真进来了。 　　褚飏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让他出去。冷琛自觉主动地挤了些洗发水，替他揉起了头发。褚飏觉得有点别扭，但又不太想推开他，索性闭了眼，由着他弄。等冲干净头发再睁眼，他发现冷琛那地方明显起了反应。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没反应，确切地说，打从冷琛一进来他就开始心猿意马了。大概是清早刚丢了那么一通脸，再赤.裸相对难免就有点难为情。可恰恰是这种难为情又让他的心跳了起来，他感觉冷琛的呼吸也有点重。是因为这种心痒的感觉太久违了么？还是因为那句“再谈一回恋爱”？ 　　褚飏还在心里絮叨着，冷琛已经凑了上去，两手撑着墙，把褚飏箍在自己身前，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又往下去找他的嘴。褚飏只象征性躲了一下就放弃了，冷琛整个人贴了上去。 　　…… 　　等俩人再从浴室出来时，十二点都过了。 　　冷琛问：“想吃点儿什么？出去吃还是叫外卖？” 　　“我不太饿。” 　　“又不饿？”冷琛去冰箱扫了一圈，拿了瓶酸奶出来，刚要递给褚飏，下一秒又眼疾手快地收了回去，“好像过期了。” 　　褚飏走过去看看，“还真过期了。” 　　“我说你这一个礼拜连冰箱门都没开过吧？”冷琛又在冰箱里扒拉了一会儿，拎出来好几样过期的食物，跟数落小孩儿似的说他，“你自己在家都好好吃饭了么？成天跟外面瞎对付？” 　　褚飏让他这么一说也有点不乐意了，心说我为什么吃不下你不知道？他杵在一边儿嘟囔了句：“你管我。” 　　“我不管你管谁？” 　　“爱管谁管谁。” 　　冷琛被噎了一下，但又觉得褚飏恢复了斗嘴的精神是好兆头，他厚着脸皮贴过去陪了句笑脸，“别那么大气性，晚上请你吃大餐？” 　　褚飏瞥了他一眼，说：“算了吧，我想在家吃。” 　　“也行，那待会儿去趟超市。” 　　两点来钟，两人出了门。夏日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遮阳板都不全管用，褚飏哭过的眼睛依旧发酸，眼皮也有些抬不起来，太阳一晒，更是只能一直眯着。 　　冷琛瞟了他几眼，有点想笑，“闭眼歇会儿吧。” 　　“有什么好笑的。”褚飏想起来自己哭的那一出儿还是有些尴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侧头闭目养神去了。 　　等到了超市，人果然不少，买完蔬菜肉食，逛到调料区时，冷琛推着购物车不方便进去，让褚飏去拿。褚飏刚挤进去，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了褚飏一声，想提醒他。 　　人多嘈杂，褚飏没听清，回头问他：“拿什么？” 　　冷琛一愣，褚飏那傻乎乎的表情让他的记忆瞬间穿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候他们俩偶尔也去超市买生活用品，也像现在这样，褚飏在前面拿东西，他在旁边推车跟着。有一回，赶上超市人特别少，他在后面故意坏心眼地叫他：“飏飏。” 　　褚飏回头，果然一脸茫然地问：“……啊？” 　　“过来。” 　　褚飏不明所以，懵着一张脸往回走了两步。 　　“再过来点儿。” 　　“怎么了？”褚飏一边问一边又往他跟前挪近了些。 　　冷琛突然凑上前在他唇角啄了一口，随后又一脸正经地教育他：“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 　　“……再好的警惕性对流氓也没用。”褚飏看着他那副表情恨不得咬他一口。 　　冷琛把声音压低了些，“你好像还没见过我流氓的样子。” 　　“…………” 　　“瞪我干嘛？”冷琛装得一脸无辜，“我可什么也没干。” 　　“你是没干，可你说了。” 　　“我说什么了？”冷琛挑挑眉，下一秒又恍悟过来似的，“啊对，我说你没见过我流氓的样子……想见么？” 　　那会儿他俩还没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可又都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场，于是更抓心挠肝。冷琛这么一撩.拨，褚飏脸红，他自己也一身火。这件事之后没多久，两人就彻底滚到了一起。 　　“诶，你犯什么傻呢？”褚飏站在货架前等了半天没等着回应，只好又走了回来。 　　冷琛回过神，“……我想说再拿瓶黑椒酱。” 　　“哦，”褚飏又看了他两眼，“想什么呢？表情怪怪的。” 　　“有点儿想亲你。”冷琛脱口而出。 　　褚飏马上往旁边扫了几眼，幸好没人听见。他心说这人入戏怎么这么快？才刚说再谈一回恋爱，这就立马开始撩他了？ 　　冷琛见他没接茬儿，也没再说，改口提醒道：“先拿东西吧。” 　　褚飏拿完东西，还在琢磨冷琛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暧昧不暧昧、说尴尬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再次坐上车。褚飏忍不住他：“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哪个话？”冷琛正要打火，又停下了，“想亲你那个？” 　　“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 　　“为什么？”说来说去，这才是褚飏真正想问的：不是都想去找新鲜感了么，怎么还会想亲个旧人？ 　　“没为什么，刚才就是那么想的。” 　　“那现在呢？” 　　“褚飏……”冷琛干脆把安全带又解开了，转过身看着他，“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让人特别无奈么？” 　　褚飏也扭过脸，拿眼神问他：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这样，话说一半的时候。”冷琛笑着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不是每次都能猜到你在想什么的。” 　　褚飏的眼睛睁大了些，显得有些惊讶，过了几秒才说：“……我没想让你猜。” 　　冷琛看着他，神情像是也有些搞不清状况。 　　褚飏又说：“我没想让你猜，我没说就是我觉得没必要说。” 　　冷琛皱了皱眉，突然问了句：“那天你原本想说什么？” 　　“啊？”褚飏没反应过来。 　　“我骗你加班那天，电话里你原本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转天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一块儿吃饭。” 　　冷琛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道：“你觉得这话没必要说？” 　　“那你说你正烦得头疼，我还能说什么？”褚飏扭回脸，半低着头又叨咕了句，“我再嘚啵一会儿，你不是头该炸了。” 　　冷琛半天没回话，褚飏又诧异地看了回去，“你怎么了？” 　　“我又有点儿想亲你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褚飏被他的态度弄得越来越糊涂。 　　冷琛重新系上安全带，边启动车子边说：“褚飏，除了那天我骗了你，我跟你说的话都是字面意思，咱俩之间要是还得拐弯抹角、旁敲侧击，那也太累了。” 　　“我不是说这个……”褚飏顿了顿，“我是想问你为什么想亲我？” 　　“我一直特喜欢看你那个半低头的侧影，你就没感觉出来？” 　　“……感觉什么呀……”褚飏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嘀咕着扭脸看向了窗外。 　　他在记忆中搜寻着冷琛这句话的意思。其实那会儿他俩还在互相试探的阶段。褚飏是传统好学生，上课总会坐在前几排，冷琛习惯坐在他斜后方几排，有意无意地总能瞥见褚飏的侧脸。次数一多，褚飏也感觉到了，再上课时难免就有点坐不住。 　　有一天课上，他手机突然震了两下，点开一看，差点直接蹦起来，冷琛问他：你屁股底下有东西？ 　　褚飏缓了好几口气，回了俩字：没有！ 　　冷琛说：你激动什么？ 　　褚飏略偏头扫了一眼，还没找着他人在哪儿又收到一条消息，冷琛告诉他：别回头，好好听课。这之后手机便没了动静。褚飏说不清自己是以何种心情上完的后半节课，只知道他从头到尾连一个标点符号也没听进去。结果刚一下课，他的手机又震了两下，冷琛说：现在回头吧。 　　褚飏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冷琛正对着他笑。那个笑，让褚飏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 　　再转过来几天，还是上课的时候，褚飏又收到了冷琛的消息，这回内容十分直接，冷琛说：我想亲你。褚飏当时愣了半天，什么都没回，甚至都没敢回头看冷琛。也正是这天晚上，两人有了第一个吻，糊了半学期的窗户纸就此捅破了。 　　“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了！”回了家，两人一起准备晚饭，冷琛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终于让褚飏忍无可忍了。 　　冷琛舔.着脸笑，“那换我来？” 　　“你愿意来就来。” 　　褚飏让开了，去另一边准备别的，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扭回头盯着冷琛的背影看。他们俩好久没享受过这样清净悠闲的时光了，自打冷琛外调，两人周末在家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少。这份久违的亲昵感，让他都有点不太适应了。 　　“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偷看什么？” 　　“……谁偷看了？”褚飏嘴硬了句，心说他背后长眼了么，怎么知道自己一直盯着他。 　　“你自己看看，”冷琛朝橱柜玻璃扬了扬下巴，“是不是特清楚？” 　　“…………” 　　冷琛冲玻璃里映出的人影说：“帮我拿个盘子。” 　　褚飏递过去两个盘子，心想大老爷们儿还真不能哭，哭完他这一整天都不在状态，除了丢脸还是丢脸。 　　晚上洗过澡，褚飏上床准备睡觉，冷琛站在床边，问他：“要不我去睡沙发？” 　　“你干嘛？我还没说分居呢。” 　　“不是说重新开始么，我睡这儿合适么？” 　　褚飏心说你早上跟我一块儿洗澡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合适，这会儿装什么蒜，无语道：“别弄这些没用的了，一块儿睡吧。” 　　冷琛显然就是在等他这句话，立马上了床。褚飏没有再把背冲给他，两人都平躺着，像是都有些累，也没再说什么。快睡着的时候，褚飏感觉冷琛悄悄地攥住了自己的手。他迷迷糊糊地想：说不定他们真的能重新开始。 第8章 第八章 　　重新开始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可似乎也不是太难，反正冷琛这人一向厚脸皮，只要褚飏不过分拒绝他，他总能找到台阶自己往上凑。 　　周一早上冷琛惯常六点出门，所以五点半肯定会起床。今天闹钟没响他就睁了眼，感觉褚飏也翻了个身，忍不住腻乎了过去。褚飏正半梦半醒着，恍惚感觉身后有东西贴上来，下意识往前挪了挪，结果那东西也跟着挪了挪，他有点醒了。再过了一会儿，贴在他身后的东西磨蹭了几下之后猛地起开了，紧接着身后一凉，床铺弹了一下。 　　褚飏没抬眼皮，闭着眼醒盹儿，半分钟后突然睁了眼，回头一扫，冷琛果然不在了。他心里好笑：这人可真是精力充沛，起那么大早还不忘发.情。 　　眼看离上班时间还早，褚飏不着急起床，于是又躺了一会儿。冷琛洗漱完回屋找衣服，大概以为他还没醒，轻手轻脚的，等换好衣服又绕到床边，准备把“再谈一回恋爱”的精神落实到底，刚俯身准备来个吻别，褚飏睁了眼。 　　“我.操，”冷琛没忍住脱口.爆了句粗，“你醒了？” 　　褚飏似笑非笑地看看他，“想偷袭我？” 　　“怕搅合你睡觉。”冷琛笑笑。 　　“那你刚才蹭什么？”褚飏揶揄他。 　　“你刚才就醒了？”冷琛被戳穿倒也不觉得尴尬，“不早说，我还……” 　　“想得还挺美，”褚飏坐起来瞥了他一眼，把他没皮没脸的后半句堵在了嘴里，“赶紧走。” 　　“我这一走可就得周五才能见着了啊。”冷琛看了眼表，还能腻乎十分钟，他干脆坐下了。 　　褚飏把脸一扭，“周五周五呗。” 　　冷琛“啧”了一声：“诶我说你能不能配合点儿？” 　　“配合什么？” 　　“不说好了再谈一回恋爱么？你就这态度？” 　　“这态度怎么了？”褚飏仍是扭着脸，斜眼看他。 　　“你说怎么了？”冷琛把他掰过来冲着自己，“刚谈恋爱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我什么样？” 　　“你那会儿多粘我，恨不得长我身上。” 　　“谁啊？谁粘你了？”褚飏白他一眼，意图掩饰自己的窘色，“少欺负我记性差。” 　　“行行行，是我记性差，我粘你。”冷琛投降了，“那劳驾你配合点儿，让我粘一下？” 　　“你粘呗，我也没动。” 　　冷琛又无奈又想笑，把他搂进怀里，叹气道：“就你瞎打岔，还能粘两分钟。” 　　褚飏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两分钟还不行？” 　　冷琛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之前怎么没想起来抱一会儿再出门。” 　　“怎么了？” 　　“没事儿，”冷琛从褚飏身上起开，“到点儿了，那我走了。” 　　“慢点儿开车。” 　　“知道，回头给你打电话。” 　　新一周的两地生活又开始了，褚飏的手机也一下忙了起来。其实工作时间他一般不看手机，他这人干什么都专心，只休息时才扫一眼，结果总能看见冷琛的消息，基本都是问他在干嘛，吃没吃饭之类的，或是汇报一下自己在干嘛，顺带附上一张照片。等到晚上两人才会通电话，东拉西扯地聊一会儿天，然后互道晚安。 　　褚飏面上表现得不是特别热情，可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冷琛说他喜欢粘他，其实半点都没说错。在冷琛出现之前，对褚飏来说最亲的人是爷爷，可爷爷终归不是什么都能分享的对象。所以他俩大学时代蜜里调油的那段时光，他的确是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跟冷琛粘在一起的。 　　那时他俩每天都一起上课，可到了休息日，反倒因为打工少了很多腻在一起的时间。跟褚飏不同，冷琛并不缺钱，虽然爹妈不负责任，但他其实从没过过真正的穷日子。他爷爷奶奶都是退休老干部，家里条件多养一个孙子根本不是问题；小姑一直在国外，二叔包括曾经的冷昊天，都有着体制内令人羡慕的好工作，只不过后来冷昊天自己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 　　冷琛高中时赶上城市整体规划，他爷爷奶奶的房子是套大三居，地点又好，拆迁时落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那会儿他小姑已经彻底移民了，他二叔也算仁至义尽，两家谁都没分半毛钱，全都给了那位不争气的大哥。 　　冷琛自己家的房子早让他爸败没了，这么多年父子俩一直住在他爷爷奶奶家。房子拆迁以后，也是冷琛二叔跑前跑后，帮着换了处两居室。冷琛那会儿虽然还没成年，但他二叔还是做主把折腾房子余下的钱给了他，说是给他爸早晚都得糟践了。加上他奶奶留给他的钱，他的大学时代完全可以挥霍着过。他之所以还去打工，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性格让他闲不住；另一方面他从高中起就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他早想明白了，他是不可能跟他爸一起生活的，他得替自己的将来打算。 　　这事儿后来他还跟褚飏感慨过好几回，说那会儿真是没有经济头脑，早知道房价涨得蹭蹭的，当年应该当机立断再买一套等升值，他们俩也就不用过三年的租房生活了。 　　他当时说这话其实是想表达他这么久才让褚飏真正安定下来，有个两人的家，他知道褚飏从小对“自己的家”这四个字有多渴望。不过褚飏当时压根没想这么多，光顾着感动了。他想起冷琛第一次说这话是他俩读大二的时候，没想到六年以后真的兑现了。 　　褚飏那时候周末带家教，有一回上课，他教的那个男生没心眼地说漏了嘴，说他爸妈前几天在家里装了摄像头。褚飏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每次来这家总有种被盯着的感觉。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真是人家一直防着他——以前每次来家里都有大人，现在大人不在家了摄像头立马装上了。 　　褚飏知道作为家长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难受。下课出来以后，他忍不住给冷琛打了电话，冷琛没接。等他下了地铁都快到学校了，冷琛电话才打回来，“怎么了？刚才忙着，没得空接电话。”冷琛的打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勤工俭学，是他二叔给他找的锻炼机会。从这个层面上讲，冷琛比褚飏提前很多年步入社会，加上从小的耳濡目染，他的社会经验比褚飏丰富得多。 　　褚飏听见他的声音，又不想说了，只问他：“你几点回来？” 　　“我出来了，你等我一会儿，带你出去吃饭。” 　　其实冷琛多少感觉出来了，但褚飏没说，他也没追问。后来还是吃完饭遛达回学校时，褚飏自己憋不住说了。 　　冷琛听完把他一搂，说：“别干了，我养你吧，反正你现在花销也不多，我还能养得起。” 　　“这口气大的，”褚飏耸耸肩膀，把他的手甩下去，“我又不是女的，你还想包养我怎么着？” 　　“男的也能包啊，”冷琛又凑上来，嘿嘿一笑，“不过现在还真包不起，等毕业吧，保证给你一个家，让你天天就看我一个人。” 　　“拉倒吧，天天看你还不看腻了。” 　　“你再说一遍？”冷琛嫌他嘴欠，不客气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看谁看腻了？” 　　褚飏浑身的痒痒肉，让他一拧又笑又躲，马上举了白旗，“说错了说错了，就看你不腻。” 　　褚飏难得主动沉浸在回忆里，电话响了好半天他才接起来。 　　“我不给你打，你就不给我打是吧？”电话刚接通，冷琛劈头就是一句埋怨，不过下一句就认了输，“我服了，你是真沉得住气。” 　　褚飏让他变脸一样的语气逗笑了，“要不你挂了，我给你打回去？” 　　“算了吧，你干嘛呢这么半天才接？” 　　“刚躺下。” 　　“我也是，”冷琛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像是翻了个身，接着又静了下来，“你听，我这边儿多安静……” 　　“冷琛，”褚飏打断了他，“你真不用这样。” 　　“怎么？” 　　“你每天这么晚给我打电话……之前那事儿就翻篇儿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两人闹过别扭之后再和好，总会有那么一段甜蜜期，再看对方的时候仿佛比吵架那会儿多了一层滤镜。 　　褚飏这两天认真想过了，他不想再追究下去，既然没打算跟冷琛分手，何必揪着一次过错不撒手。如果他非要一直给冷琛甩脸色，跟他冷战，让他永远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满心内疚，他俩的关系恐怕早晚会真的变味儿。 　　他知道冷琛想弥补，但弥补总要有个限度，内疚感也一样，总会慢慢变淡，不能它一淡就人为地制造气氛把它再拽回来，那样的话他们俩都会累死，不累死也得烦死。 　　冷琛肯定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笑问他：“那你从来都不查我的岗，真放心？” 　　褚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是想相信你。” 　　“还是”和“想”，这三个字足以让冷琛明白褚飏说这话是考虑了好多天的，眼下说出来其实也是半打赌似的。他知道他让他失望了——兑现了承诺，却又差点亲手毁了它。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用行动让褚飏再信他一次。 　　“那你就让我给你打电话呗。” 　　“我不是不让你给我打电话，我是说你要是想特意证明什么，真的不用。” 　　“也不是特意证明什么，就是……我也说不清，就感觉……好像真有点儿不一样了。” 　　褚飏没说话，但冷琛觉得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他也是这几天突然体会到的：有些事，惯性地无意识地做跟有意识地做，感觉其实截然不同。他们俩之前也不是不发消息不打电话，但好像已经成了例行公事，很久没有过特别期待对方回复的感觉了。 　　其实所谓心动、新鲜感，不过就是因为这些行为还没有习惯到成为身体本能的一部分。可那些长时间磨合出来的下意识行为，不正说明喜欢对方么？不然连养成习惯的机会都没有。 　　“飏飏。” 　　“嗯？” 　　“……早点儿睡。” 　　“好。” 　　挂了电话，冷琛把刚才没好意思说出去的那句话用文字发了过去：真想现在就回家。 　　褚飏没回这条消息。对此冷琛完全可以理解，这话不像随便斗两句嘴或者腻歪一下，褚飏的确很难回应。如果他们之间没闹那一出儿，褚飏多半会有两种回法：不是说“不就还两天么，这都等不了”；就是说“我也想你现在就在家”。但是眼下，这两句话他都说不出来。 　　这几天褚飏看似恢复如常，但冷琛还是能感觉出来，他没有他想得那么释怀，他只是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状态，希望一切能快点回到原本的轨道里。冷琛甚至觉得，褚飏友好的态度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基于他不想让自己太难堪的缘故——他还是心软了。 第9章 第九章 　　转天周四，冷琛差不多开了一天会，晚上还有个饭局。吃饭前，他抽空给褚飏打了个电话，感觉他似乎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了？听这声儿有气无力的。” 　　“浑身没劲儿，可能有点儿感冒。” 　　“发烧么？” 　　褚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大约是手心本来就热，他也没摸出什么来，“应该没有，没事儿，我待会儿洗个澡就躺下了，你散得太晚也别给我打电话了。” 　　“行，那你早点儿睡，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挂完电话，冷琛还是有点不放心，褚飏每年都得因为感冒发几回烧，他怕他又硬抗，干脆发了条消息：你量个体温我看看。 　　褚飏拗不过他，他要不量，冷琛的电话一准儿还得追过来。他翻出体温计测了一下，三十七度六，还算是低烧。他犹豫了一下，没拍照片，只回了一句：有点低烧，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冷琛一时没回，褚飏索性去洗澡了，等出来才看见有三个未接来电，他打了回去。 　　“刚去洗澡了。” 　　“你真没事儿吧？” 　　“没事儿，”褚飏勉强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这叫啰嗦？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待家出事儿么。” 　　“你别乌鸦嘴了，这能有什么事儿。” 　　“你吃药了么？” 　　“待会儿看看吧，我想睡觉了，你赶紧吃你的饭去吧。” 　　冷琛沉默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褚飏愣是从这份沉默里感觉出来他在那头无奈地掐眉心，过了一会儿才听他说：“那行吧，那你好好睡一觉。” 　　终于挂了电话，褚飏裹在被子里觉得全身都酸疼起来，他知道自己肯定发烧了，强撑着起来找了药吃，希望睡一觉转天能一切明媚。可惜他闭眼熬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能睡着，头越来越疼，怎么换姿势躺也没用，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他又测了一遍体温，这回干脆飙升到了三十八度九。 　　褚飏又挺了一会儿，觉得喘气都费劲，这一夜恐怕真抗不过去。他没给冷琛打电话，打了也没用，那人就是立马往回赶也得俩小时才能到家。他给邱维钧打了个电话，半个多小时以后门铃响了。 　　褚飏晕晕乎乎地挪去开门，邱维钧进看见他吓了一跳，再一摸他脑门儿，无语了，“我说你怎么才想起来打电话？你想烧死啊？赶紧跟我上医院。” 　　“我去换衣服。” 　　“我给你拿吧。”邱维钧把他按到沙发上，自己进了卧室，在衣柜翻了翻，拿了件长袖出来。 　　褚飏一看，“这是冷琛的。” 　　“管他谁的，你先穿吧，”邱维钧伺候他穿衣服，“用给冷琛打电话么？” 　　“别打了，打了他也回不来。” 　　“也是，你自己能走么？” 　　“能。” 　　“你别逞强，你要真走不动我就背你，这冷琛不会吃醋的。” 　　褚飏摇头，他已经难受得没心思开玩笑了。俩人到医院挂了急诊，医生一看，说：“扁桃体化脓，先输个液消炎吧。” 　　等输完液，烧果真退下来一些。邱维钧把他送回家，眼看已经三点了，说：“我也不走了，陪会儿你吧。” 　　褚飏也没跟他客气。反正邱维钧不用坐班，他是个富二代，大学毕业自己搞了个公司，这几年经营得不错，不像他们这些朝九晚五的人，一天不去上班都得请假。 　　褚飏发烧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烧退下来嗓子反倒疼得要命，还是睡不着，干脆跟邱维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诶，你跟冷琛……还挺好？” 　　褚飏本来是闭着眼的，听见这话突然睁了眼，看看倚在飘窗上的邱维钧，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人心也容易脆弱，他突然有点想哭，忍了几下后说了实话，“他差点儿出轨。” 　　邱维钧倒没表现得很惊讶，只是略沉默了一下，问：“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说重新开始。” 　　“你同意了？” 　　褚飏点了点头。 　　这要换了孙新，准得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外带把冷琛骂一溜够，但邱维钧只是叹了口气，说：“差点儿……我看不是差点儿你也能原谅他。” 　　“…………” 　　“那时候为了他，保研你也不去，你知道孙凯现在多牛？博士后啊，你说你冤不冤？” 　　褚飏半天没吭声，静了一会儿才没出息地说：“我不想跟他分开。” 　　“你要是个女的，我都想娶你了。” 　　“别损我了，”褚飏苦笑了句，“再说你不是不婚主义么？” 　　“那不是没遇到你这样的么，”邱维钧摇头感叹，“冷琛这小子真他妈生在福中不知福。” 　　褚飏噗嗤笑了出来，“这话下回你当他面说。” 　　“我当他面说干嘛？我这是跟你说，你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褚飏这回又沉默了好半天，小声嘀咕了句：“我喜欢他，我又不喜欢别人。” 　　这种事儿邱维钧作为外人不好太多嘴，只能给他提个醒，“你要是真不想跟他分开，以后就看紧点儿吧，这两地分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的你跟过来人似的……诶对了，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老大说，要不以后真没法见面了，上回他还说找冷琛打球来着。” 　　“我真他妈稀罕死你了，”邱维钧觉得自己简直开了眼了，“你说我要现在喜欢男的还来得及么？” 　　“…………” 　　褚飏一脸无语，邱维钧老妈子似的又添了句：“飏飏啊，你可长点儿心眼儿吧。” 　　褚飏快天亮才睡着，再醒过来感觉舒服多了，刚要起身，邱维钧正好推门进来，还带进来一股米香味。 　　“你感觉好点儿么？”邱维钧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门儿，“还行，不烧了，你要是能吃就吃点东西，要不直接吃药对胃不好。” 　　别看邱维钧是个富二代，但他是个非典型性富二代，不仅平时生活很低调，还很会照顾人。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有钱人的不良嗜好，大学时候他最常见的状态就是躺在床上看漫画，要不是大三那年孙新失恋，他看不过眼孙老大整天郁郁寡欢，找了个周末把宿舍人带去他家的别墅疯了一夜，他们都不知道原来宿舍还有位这么有钱的阔少爷。 　　“你做饭了？”褚飏有点惊讶。 　　“你现在这样只能喝粥，这个我还是会的。” 　　褚飏这才有点过意不去，“你睡觉了么？折腾你一夜。” 　　“没事儿，我本来就是夜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邱维钧一脸无所谓，“对了，你手机搁沙发上震半天，我就替你接了，冷琛说他下午就回来。” 　　“哦，”褚飏点点头，又讷讷道，“那个，你……” 　　“行了，没跟他态度不好，我又不是老大，我最会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中午刚过冷琛就回来了，邱维钧果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架势，跟冷琛闲扯了一会儿才走。 　　他一走，冷琛立马把褚飏又拽回了床上，“你赶紧再睡会儿，你可真行，又打算硬抗，我要早知道你这么难受我吃什么饭啊。” 　　“你打电话那会儿我还没那么难受。”褚飏被他塞在被子里，只露个脑袋出来。 　　“你就吓我吧，”冷琛挨着他坐在床边，“早晨我打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再打邱维钧接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褚飏笑了一下，没吭气。 　　“嗓子还疼么？”冷琛问。 　　“喝水都费劲。” 　　“那少说两句吧，”冷琛胡噜胡噜他的头发，“闭上眼睡一会儿。” 　　褚飏感觉自己听完这句话，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再怎么有问题，相处了十一年的人，总还是能让他不由自主就觉得踏实。 　　等再醒过来时，冷琛已经不在屋里了，他看了眼床头柜，手机上面放着一张字条：醒了告诉我。 　　褚飏心里一阵拧巴，冷琛这么多年对他是真的好，要不这次的事他也不至于那么震惊，他是真没想到……褚飏默叹口气，坐起来给他发了条消息：想喝水。 　　还没半分钟，门就被推开了。 　　“挺能睡的啊，”冷琛端了杯水给他，又摸摸他额头，“行，不烧了。” 　　褚飏费劲地咽着水，感觉跟上刑似的。 　　冷琛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褚飏含.着一口水，指指自己的嗓子，摇头，那意思什么也咽不下去。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冷琛犯愁地看着他，“诶，要不我给你蒸个梨？蒸软了也好咽，正好刚才我买了。” 　　于是，褚飏的晚饭就是一个大蒸梨外加一碗绿豆粥。 　　“你也不吃饭？”褚飏吃了几口才注意到冷琛也只盛了一碗粥。 　　冷琛摇头笑了笑，“你不吃，我一个人吃多没劲。” 　　褚飏看看他，没接话，心说他们俩是怎么了？一个被动苦肉计，一个主动苦肉计。难道想找回曾经的亲密感，非得都受点罪才行么？ 　　当晚九点多两人就洗澡上了床。褚飏这才觉得自己生病也是有好处的，不然要是冷琛厚脸皮地缠着他想做点什么，他还真纠结。上周洗澡的那出儿他就是稀里糊涂的，虽说是重新开始了，但比那再深一度的亲密接触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接受。 　　清汤寡水地养了两天，褚飏除了嗓子疼之外都挺正常的，可礼拜天睡觉的时候突然又有点低烧，吃了药转天早上也不太见好。 　　“要我说你还是再休息一天。”冷琛不放心他。 　　“算了吧，”褚飏看着温度计上的三十七度四，“最近本来就忙，周末加班我都没去。” 　　“那你把药带着，实在难受就别硬撑。” 　　冷琛这天本来就要去趟总部，不着急走，他把褚飏送去上班才去办自己的事，十点半出来的时候，给褚飏打了个电话。褚飏没接，他估计他上班又没看手机，干脆给他发了条消：好点没？ 　　二十来分钟以后，褚飏才回：好像又烧起来了。 　　冷琛没回消息，直接调了个头。这是他第一次去褚飏的公司，以前倒是总来接他下班，但一次都没进去过。 　　褚飏看见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诶你怎么来了？” 　　冷琛其实挺想数落他两句的，但看着他明显不对的脸色又没舍得，只说：“跟我上医院。” 　　这回褚飏也没再坚持，“等我跟我们头儿说一声。” 　　“那我在门口等你。” 　　等俩人都离开办公位，其他几个同事才议论起来： 　　“诶那人谁啊？” 　　“不知道，还挺帅的嘿。” 　　“看那架势别是褚飏男朋友吧。” 　　“拉倒吧，你们这些小姑娘别动不动就拉郎配。” 　　“你才拉倒吧，褚飏都奔三十了，你们谁听过他交女朋友？” 　　“好像还真没有。” 　　“就是吧，肯定不正常。” 　　褚飏请完假又回来拿东西，几个人立马散了。他其实听见了最后几句，但也没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正常。 　　到了医院，医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依旧是先输液消炎。褚飏坐在输液室里，冷琛给他揉太阳穴。褚飏开始躲了几下，他怕别人看他们。 　　“别动，”冷琛“啧”了一声，“烧成这样你还有心情琢磨这些。” 　　褚飏无力地抬了抬眼皮，“你不在乎？” 　　“在乎个屁，”冷琛笑了一下，“我现在就在乎你什么时候好起来。” 　　褚飏撇撇嘴，把眼闭上了，再不闭冷琛该看出来他眼圈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冷琛说句好听的他就感动，跟上学那会儿比，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邱维钧说得对，这么多年，他就是光长年纪不长心眼。 第10章 第十章 　　褚飏回家又被冷琛按着睡了一觉，傍晚醒来时一身清爽，总算又活了过来。转天清早，两人各自上班去了。褚飏在地铁上想：冷琛对他是真的好，那人自己就没请过假，上班这么多年请的假都是因为他。 　　他的事，冷琛总是很上心。褚飏也知道，冷琛公司不少外调的人都是周日下午就回公司的，嫌转天一大早折腾。可冷琛从来不会，只要没有不可抗力，周五晚上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家，周一再起个大早走。他明明能做到这样，为什么还非得要新鲜感？非得去找那个刺激？日子就这么平稳地过下去有什么不好？激情哪可能天天有。 　　褚飏这么想着，收到了冷琛的消息，嘱咐他别忘了按时吃药。褚飏心里的滋味更难言了，他知道冷琛做这些都不是出于内疚的弥补，这人平常就这样。他没事还好，但凡有哪儿不舒服，冷琛比他还紧张。就算是惯性而为，如果一个人的心里一点不在乎另一个人，照样是做不到这些的。 　　他突然间特别想问问冷琛，那个他曾经问过他的问题：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天一直到下班回家，褚飏一共接到冷琛的三个电话，十五条消息。晚上躺下以后，他主动给冷琛打了个电话。 　　冷琛接电话的时候呼吸有点重，“想起我了？” 　　褚飏猛不丁警惕一下，问他：“你干嘛呢？” 　　“刚进门，我们头儿非叫我打牌，”冷琛那头传来倒水的声音，接着喝了两口，无奈道，“妈的，手气不好，输三千多。” 　　褚飏莫名提起来的那颗心又落了回去，“你们能有点儿健康的消遣么？” 　　“你当我乐意坐那儿抽一晚上二手烟啊？”冷琛端着水杯坐回沙发，自嘲道，“领导大腿偶尔还是得抱一抱的。” 　　褚飏笑了两声，冷琛又问他：“嗓子还疼么？” 　　“好多了。” 　　“你忍几天，别乱吃东西，”冷琛开始唠叨，“什么辛辣的油炸的甜的都别吃，还有你那个冰淇淋暂时也得打住。” 　　“行，”褚飏无语笑了句，“知道了，冷大妈。” 　　“嘴欠是吧？” 　　褚飏都能想象出来他说这话时挑眉的表情。 　　“冷大叔，行了吧？” 　　“诶褚飏，你屁股又痒了是吧？” 　　他说完这话褚飏一顿，没接话，冷琛也觉得有点失言，以前他俩斗嘴时，这句台词的后面通常还会接上一句“欠.干？”眼下这种时期，这话的确让两人都有点尴尬。 　　冷琛假意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问：“那个，你躺下了么？” 　　“躺下了。”褚飏回。 　　冷琛一时又找不到话了，顿在那头干喘气。褚飏听着他的呼吸声，有点异样的感觉，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冷琛听了一会儿，大约是感觉出来了，失笑道：“喘气儿啊。” 　　褚飏这才发觉自己憋了半天，赶紧给自己圆了句场，“那个，我睡了啊，困了。”说完也没等冷琛回应就挂了电话。他对自己起了反应的身体感到无语。 　　接下来两天，冷琛似乎刻意收敛了些，没再说这种让两人都会别扭的话。 　　周五上午的月度例会，冷琛汇报完自己部门的工作，正坐在一边心猿意马，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沓财务报表。他会意地往财务经理那边传，结果没拿稳散了几张，他只好弯腰捡，往一起归的时候冷不丁注意到有张表背面写了一行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你穿这件？晚上去哪儿？ 　　冷琛愣了两秒，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把报表继续往下传，顺便看了财务经理几眼。徐姐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看了他一眼。冷琛面上挂起个友好的笑，心里却一阵恶心。 　　财务经理跟人事经理的婚外情在公司里就是个大伙儿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冷琛平常不爱听这种八卦，也没特别留意过。没想到今天无意中亲眼见到了——两个奔四的人，有家有孩子，开会的工夫还忍不住要勾搭一下，勾搭就勾搭吧，发个消息不得了，还非得当众传纸条，这么想找刺激？ 　　冷琛想到一半时忍不住在心里扇了自己俩嘴巴：你他妈还有脸鄙视别人？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成与没成的区别而已。在褚飏眼里，你跟他们一样恶心。你自己不也觉得恶心么？别管最终做没做成，其实动了歪心思的人心里都明白得很，这行为不道德。冷琛骂着骂着又苦笑了一声：你还能觉得恶心，说明你还有救。 　　中午跟同事吃饭回来，冷琛进电梯的时候差点跟一个要出来的人撞上。 　　“不好意思。”他垂着眼礼貌了一句。 　　对方却没让开，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这么巧？” 　　冷琛这才抬眼，心里顿时一个我.操。他赶紧跟同事说他还想去买点东西，让他们先上去。同事也没多想，电梯门合上了。 　　“挺注意形象啊。”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又不阴不阳了一句。 　　冷琛扫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吧？”年轻男孩儿冷笑一声，“要不是我钱包手机都在，我他妈还以为碰上仙人跳了。” 　　“…………”冷琛真有点窘了，那天晚上他从酒店跑出来，立马就把这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约.炮约到一半临时跑了，怎么说都挺缺德的，他真没想到还能再碰上。 　　俩人一时都没吭声，互相打量了几眼。 　　年轻男孩儿想：这人今天看也没那么有型。 　　冷琛心想：这他妈哪点像褚飏。 　　“你怎么在这儿？”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冷琛问了句。 　　“放心，不是来找你的。”年轻人笑笑，脸上的表情是褚飏从未有过的傲慢，“你在我这儿已经上黑名单了。” 　　冷琛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再惹出什么麻烦来让褚飏揪他的小辫子，他重新按了电梯，说：“正好，那再见了。” 　　年轻人依旧没走，一直看着冷琛上了电梯，电梯门快合上时，突然变脸一样友好地说了句：“下礼拜见。” 　　冷琛脸都绿了，心说这孩子别是脑子不正常吧。他在办公室考虑了半天，想着这事儿有没有必要跟褚飏交代。说实话他不想说，褚飏好不容易不跟他冷战了，他实在不想没事找事。再说那人没准儿就是故意说这么一句戏弄他的，那他好端端跟褚飏提这人不是找不痛快么？ 　　冷琛最终定了主意，不跟褚飏提这码事儿。 　　可主意是定了，他的心又不平静了。他不想承认那天晚上他是打算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找褚飏的影子，准确地说，是找褚飏曾经的影子。或许他还在潜意识里无耻地替自己申辩过：你看，我就是怀念那时候的激情岁月，不是真想要新鲜，不然我应该找一个跟褚飏完全不同的类型。 　　其实这些心理他看见那男孩儿的时候根本没工夫分析，甚至跑出酒店以后他也没能理清楚。这些都是在褚飏不太搭理他的这段日子，他慢慢捋顺的。而当时，他只是毫无责任心地顺着感觉走了。 　　在新鲜人身上找曾经的感觉与在旧人身上找回新鲜感，到底哪一样才更叫人心动？冷琛也不知道，不过他这些天的确是真心盼着回家的。 　　五点刚过，冷琛准备下班，他在助理桌上敲着车钥匙，不耐烦道：“你快点儿行么？再磨蹭不等你了。” 　　“别介啊，琛哥！”孙媛媛把桌上散着的东西一把都胡噜进了包里，“看在我每天鞍前马后的份儿上，你就顺道带下我呗。” 　　冷琛心说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会等你？ 　　孙媛媛一路拍马屁，完全不知道半个多月前因为她的一个朋友圈更新，差点断送了上司那段十一年的感情，当然，也及时拯救了上司。她跟了冷琛两年多，当初外调的时候主动要求跟过来。冷琛要是方便，一般周五下班都会顺道把她带回去。 　　“大晚上你画什么脸？”冷琛很少看见他这个助理化妆，孙媛媛平时就是个假小子，这会儿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他觉得诧异。 　　“嗨，我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晚上一块儿吃饭，我捯饬捯饬，别吓着人家。” 　　“你怎么一点儿不抵触呢？”冷琛觉得她的语气甚至带了点期待。 　　“抵触啥？”孙媛媛莫名其妙，“我也想谈恋爱好不好。” 　　“相亲跟谈恋爱是一回事儿么？” 　　“我当它是一回事儿就是一回事儿。”孙媛媛画得差不多了，开始收拾包，“我跟你说，琛哥，我现在琢磨出一个道理。” 　　冷琛瞟她一眼，“什么道理？” 　　“都说爱情靠缘分，可有时候缘分都是让自己给糟践了，就比方说这相亲，我带着抵触情绪去，那我保证怎么看那人怎么不顺眼，我就是不表现出来，人家也能感觉出来，就像我也能感觉出来对方是不是预先带了情绪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冷琛有点让她绕晕了。 　　“我就是想说，有些话即使你不说出来，不表现出来，也不代表对方就感觉不到。”孙媛媛撇撇嘴，“就好比现在，我能感觉出来你不想听我絮叨。” 　　冷琛没接话，他想他跟褚飏的情况是不是正相反。太熟悉了以至于对这种没有说出来的感觉视而不见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人，突然冒出一句：“下个月申请给你调级。” 　　“真的？”孙媛媛眉飞色舞，“哎呦妈呀琛哥，你往后再调去哪儿我都跟着去！” 　　冷琛对这种毫不掩饰的马屁精神十分无奈，“你留点好听的待会儿相亲说吧。” 　　“诶诶诶！行行行！”孙媛媛立马干劲十足地又掏出梳子开始梳头发。 　　冷琛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褚飏刚做好饭。 　　“你等我呢？”冷琛换鞋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没特意等，”褚飏摆着碗筷，“你赶得巧。” 　　冷琛没戳穿他，顺着他的意思接了句，“那我可跟着沾光了。”之后便拐去洗手了，等回来坐下以后才看见桌上有一盘麻辣虾，“你还不能吃辣的吧？” 　　“我没打算吃。” 　　“那你做它干嘛？” 　　褚飏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青菜，故意说：“买了新调料，试试味道。” 　　冷琛有点想笑，问他：“我能尝尝么？” 　　“随便。” 　　冷琛夹了两只，吃完配合地评价道：“行，这调料不错。” 　　褚飏没接茬儿，问他：“明儿去打球么？” 　　“孙新叫你了？” 　　“啊，他说闲着也是闲着。” 　　“那就去呗。” 　　十点多冷琛去洗澡，褚飏把阳台晒的衣服收进屋，叠的时候听见冷琛的手机一直震。他觉得自己只是犹豫了一下，可其实人已经走到沙发边了，还划了几下屏幕，不用解锁就能看见消息内容，全是工作的事，他不自觉松了口气，松完才一愣。他已经这么不相信冷琛了？ 　　冷琛洗完澡出来也觉出褚飏有点怪，这人突然又不说话了。躺下以后，他想抱抱褚飏，褚飏倒没躲，只是明显心不在焉。 　　“怎么了？累了？”冷琛问。 　　“啊，嗯，有点儿。”褚飏回。 　　冷琛本来不想招他烦，但想到今天孙媛媛的话，便又问了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真没事儿，”褚飏从他怀里出来，翻身躺平，“困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冷琛坐起来看着他，“别这样闷着，不好。” 　　褚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想做？” 　　“……啊？”冷琛一脸懵。 　　“你问东问西，这么在乎我的情绪，不是想做？”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这？”冷琛的声音也有点冷了，他今天还真不是这个意思，想关心褚飏一下被他这么说，也觉得有点心凉。 　　褚飏没说话，抬眼看看他，那眼神落在冷琛眼里，意思自然成了：你以为呢？ 　　“行行行，我多事儿，”冷琛这下也不耐烦了，躺下把台灯关了，“睡觉。” 　　褚飏躺在那儿，不知道冷琛睡没睡着，反正他是半天没睡着。本来不是都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么，怎么又这样了？就因为他看了冷琛的手机？这的确是他曾经最看不上的行为，可这不也是冷琛造成的么？ 　　褚飏在黑暗里轻叹了口气：重新开始是不是真的就没那么简单？ 第11章 第十一章 　　辗转反侧的一夜过后，两个人都觉得昨晚有点反应过度。褚飏刷牙洗脸的时候，隐约听见冷琛在厨房不知道折腾什么，等出来一看，一杯泡得金黄的菊.花茶摆在桌上。 　　冷琛冲他咧咧嘴角，话说得一语双关，“降降火。” 　　“那怎么就泡一杯？”褚飏也意在言外。 　　冷琛马上意会了，几乎是嬉皮笑脸地回了句：“我没火，我哪儿来的火。” 　　其实昨晚他也差不多半宿没睡，一直琢磨自己到底哪儿又惹了褚飏，结果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今早睁眼的时候才顿悟过来：这种特殊时期他能跟褚飏理论么？老老实实赔笑脸做小低伏得了，这事儿他俩要是换一个儿，他绝对做不到褚飏这样不吵不闹。当时他居然还问褚飏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解决，现在想想这话真不是人说的。 　　下午，两人如约去了学校。虽然已经毕业多年，但每回孙新喊他们打球都还是去学校，说是找回逝去的青春。 　　“诶，你怎么也来了？”两人到的时候，看见孙新旁边站着邱维钧，都有点意外。邱维钧这人叫他吃饭还行，打球基本上叫不动，还读书的时候他就最不爱上体育课。 　　“来体会体会生命的真谛。”邱维钧打量了两人几眼，问褚飏，“好点儿了？” 　　褚飏不知道他是想问自己的嗓子，还是问自己跟冷琛的关系，最后干脆两样一起含糊了句：“好多了。” 　　“他们那头有个人来不了，”孙新刚才走开了一会儿，回来说，“只能三对三了，你们谁歇会儿？” 　　“褚飏别上了，”冷琛替他做了主，“他嗓子没好利索，别喝风了。” 　　褚飏没异议，他本来也不爱打篮球，以前上学时总是实在没人了才上场一会儿，还总被冷琛嘲笑球技臭。不过他从来没生过气，他就喜欢在一边儿看冷琛打球。 　　有一回学院对抗赛，冷琛很出风头，褚飏脑子一抽把憋了好一阵子的心里话吐了出来：“你说我难受不难受，我有个打球这么帅的男朋友，可惜不能让人知道是我男朋友。” 　　当时刚下晚自习，两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冷琛听完一下把他拽进了小花园，抱着一通亲，完后说：“你不知道你男朋友就想帅给你一个人看么？” 　　那时候的褚飏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其实接下来的十年他都这么觉得，可没想到……他看着场上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比起十年前成熟，圆滑，也世故了。他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冷琛，他只是有些怀念以前的冷琛。 　　挥汗如雨了一下午，孙新提议一起去吃饭，邱维钧借口说他一身汗吃不下饭，又批评孙新不回家陪媳妇儿，把他也拽走了。 　　“诶这人受什么刺激了？”冷琛觉得邱维钧反常，看着他的背影问褚飏。 　　“谁知道。”褚飏佯装不明。 　　于是俩人先回家洗澡换了衣服，又出门觅食。 　　吃饭的时候，冷琛见褚飏不怎么动筷子，反倒总看他，觉得纳闷，“我脸上有东西？” 　　褚飏摇头，收回了视线。 　　“那你老看我.干吗？”冷琛给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玩笑了句，“又拿我下饭？” 　　褚飏闻言真又抬眼看了看他，不过依旧没说话。 　　拿冷琛下饭这说法还是他大学时候说的。那会儿他俩还没好。有一回体育课测十二分钟跑，褚飏宿舍四个人除了孙新，下了课都赖在床上不起来。晚饭的时候孙新去陪女朋友了，剩下仨人继续比谁能耗，最后还是褚飏咬牙拿了三张饭卡去了食堂，刚准备掀门帘，打后方越过自己肩膀伸过来一只手，他回头一看，“诶？这么巧？” 　　“怎么就你自己？”冷琛随他进了食堂。 　　褚飏把兜里的几张饭卡一掏，“全在床上瘫着呢。” 　　冷琛无语地笑笑，问他：“那一起？” 　　“行。” 　　于是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了，褚飏没发觉自己一直盯着冷琛，直到冷琛无奈道：“头回发现，我还能当饭用。” 　　“啊？” 　　“不然你光看着我就能饱？” 　　褚飏有点不好意思，就坡下驴地回了句玩笑：“饱倒不至于，不过能下饭。” 　　冷琛挑挑眉，“拿我下饭？” 　　褚飏垂眼小声笑道：“秀色可餐嘛。” 　　之后静了得有半分多钟，冷琛突然道：“你口味挺重啊。” 　　褚飏抬眼，发觉冷琛的表情似乎有些玩味，还有些挑逗，盯得他脸有点热，只好含糊了一句“也没有吧”赶紧闷头扒拉了几口饭。 　　冷琛却意有所指地回了句：“没事儿，正好我这人……口味也挺重。” 　　当晚十点多，褚飏收到了冷琛的消息，问他：晚饭消化了么？ 　　一开始，褚飏差点以为他是发错人了，盯着这条消息愣了得有两分钟才明白过来，这人八成是在调侃自己，源自晚饭时开玩笑的那句“秀色可餐”。他故意拿话调侃了回去：你指哪部分？ 　　也不知道冷琛是不是被这句话给问住了，总之十分钟以后才回道：你可以理解成拿我下饭那部分。 　　褚飏点开回复的时候，心跳得咚咚的，心说这算不算调情啊？这话说得跟直接问“我好吃么”也差不了多少了。斟酌了五分钟，他回了句：我胃口挺好的。 　　这次冷琛的回复快了些，大约过了两分钟，问他：你挑食么？ 　　褚飏也不傻，他知道冷琛绝不是想跟自己探讨有关食物的问题，但字面的意思又的确如此，他想了想，也回了句怎么理解都行的话：我喜欢的不多。 　　结果手机刚放下，冷琛的消息就传了回来：就喜欢重口味？ 　　褚飏一咬牙，承认道：差不多。 　　这次以后，两个人才算彻底确认了对方跟自己是同类。 　　褚飏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情景，仍能记起来当时的心跳。也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暧昧，将明未明的感觉的确吸引人。等一切都摆到桌面上，甜蜜不复当初，十个里有八个会忍不住想往外找回这所谓心跳的感觉。 　　其实他是那么想原谅冷琛，可真要做到毫无芥蒂，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是那么难。至少比他想得难。 　　转天上午，两人去了趟养老院，下午冷琛接了几个工作电话之后，拿着笔记本埋头进了书房。 　　这个周末，算是相对平静地过去了。 　　周一冷琛再进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上周电梯前的那一幕，直到下午从会议室出来去洗手间，再次遇上了那个人。他心里翻腾着一万个为什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洗手的时候扫了那人一眼，回了办公室，没想到那孩子也跟了进来。 　　“你跟着我.干嘛？”冷琛瞟了一眼外面，低声问他。 　　“来跟冷经理正式认识一下，”那人笑嘻嘻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吕夏。” 　　冷琛犹豫了一下，没抬手，淡声回了句：“我知道了，工作去吧。” 　　吕夏只好收回手，“这么公事公办？” 　　“咱俩之间没私事儿。”冷琛回身往办公椅上一坐，眼皮也没抬地打开电脑，一副请客自走的架势。 　　吕夏没再说别的，识趣地出了办公室，还把门给他带上了。 　　冷琛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这他妈怎么还真下礼拜见了。他把孙媛媛叫了进来，问她：“刚从我这儿出去那人，谁啊？” 　　“琛哥你不认识？”孙媛媛纳闷道，“他从你办公室出去的，你问我？” 　　冷琛看看她，“你不是号称百事通么？公司什么八卦你不知道？” 　　“今儿上午太忙了，没顾得上，”孙媛媛好像没听出来上司在揶揄她，点头应道，“你等着，下班前肯定打听出来。” 　　临下班前，孙媛媛果然不负期待，“副总老婆的亲戚，大三，在咱这儿实习。” 　　“哪个部门的？”冷琛问。 　　“财务，”孙媛媛感慨着，“你说这些关系户多可恨，大三就能跑大公司来实习，我要有这条件我现在还能是助理么？” 　　冷琛无言地看着她，孙媛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有点多，赶紧退了出去。 　　这天晚上，冷琛没给褚飏打电话，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儿。他到现在都还没琢磨明白褚飏周末的时候为什么情绪那么反复，他不想他俩之间再闹误会。他想，有些话即使要说也该当面说，电话里面说不清楚。 　　接下来几天，冷琛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吕夏不是每天都在，大概一周就来三天，还都是下午。他又松了口气，心想他那实习快点结束就好了，可再别碰面。可惜周五下午，吕夏又不请自来了。 　　“我说你没事儿吧？”冷琛头都大了，“咱俩工作没有交集，有问题找徐姐去。” 　　“他们说你结婚了？”吕夏站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冷琛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话的确是冷琛自己说出去的，前两年他还在总部的时候，有过一个女同事对他有意思，可能表现得明显了点儿，不少同事都看出来了，经常调侃他，甚至还有人撮合。他觉得烦，干脆跟褚飏买了对戒指，说自己已经结婚了。之后没多久那个女同事就离职了，也再没人拿这件事调侃他。 　　但他没义务跟吕夏解释自己的私生活，只反问他：“怎么？” 　　“你有家还出来玩？” 　　吕夏的语气像是在指责他，冷琛不耐烦道：“这好像轮不到你管。” 　　吕夏皱眉看着他，又问：“你是gay骗婚？还是直的找刺激？” 　　“想象力挺丰富，”冷琛让他问得莫名其妙，随口又挤兑了他一句，“你让直的伤害过是怎么着？” 　　吕夏瞬间僵住了，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冷琛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心说这孩子别是青春期延迟了吧，整个一神经病，那天晚上肯定是酒吧灯太暗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当晚，冷琛进家门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冷清得让人有点不习惯。他开了灯，边换鞋边给褚飏打电话。褚飏说自己还在加班，刚才太忙，忘了告诉他一声不回去吃饭了。冷琛一个人也没兴趣做饭，干脆叫了个外卖果腹。 　　褚飏十一点多才回来，进门时冷琛在洗澡。他去厨房倒水路过餐桌，冷琛的手机正摆在上面，虽然是黑屏，没有消息电话传来，但他还是下意识瞟了几眼。 　　“回来了？这么晚。” 　　冷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褚飏忙回过头，见他只穿了条短裤，赤着上身冲自己笑。 　　“……啊，这都没干完，明天还得加班，后天出差。” 　　“不是吧。”冷琛的表情一下没那么精神了。 　　“我也没办法，下周一八点半之前得到，只能周日就过去了。”褚飏也很无奈，虽然他的工作性质跟冷琛不一样，很少有应酬，出差更是一年都不见得有两次的事，可赶上了也没辙。 　　“你们老板真没人性，”冷琛摇头不满道，“连周末的阳光都不让员工享受。” 　　“得了吧，你不也老让孙媛媛加班。” 　　“她一单身，加会儿班怎么了？” 　　“你这才叫没人性，欺负单身狗。” 　　褚飏说着话拐去卧室找衣服洗澡。结果洗完澡冷琛还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他就睡着了，转天一早又走了。 　　他一走，冷琛也没再睡，起床去了养老院。他没去找冷昊天说话，如今他在冷昊天眼里的身份让他没法单独出现，只能把买的东西交给护工，站在楼道窗口盯着下面小花园里下棋的老人看了一会儿。离开养老院后，他去了趟超市，替褚飏把冰箱填满。 　　忙完了这些也才刚到中午，冷琛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他从来就不是个能待得住的人，如果没有褚飏，周末他肯定不会宅在家里。可褚飏好静，不喜欢热闹。他俩刚同居的时候，周末冷琛总拽着他出去，不是看电影吃饭聚会，就是打球。他知道褚飏不喜欢打篮球，所以经常拉他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褚飏脾气好，每回都没怨言地跟着，但日子久了也觉得累，忍不住问冷琛：“你怎么那么大精神啊？上一礼拜班你就不想歇会儿？” 　　“歇啊，”冷琛不以为意，“晚上睡觉不就歇了。” 　　褚飏心说你那是歇么，你那是换了一种方式运动，无奈道：“不是，我是说你不需要静一静，缓解一下压力什么的？” 　　“什么压力？哪儿来那么多压力？”冷琛对此嗤之以鼻，“再说大老爷儿们的有压力就抗起来啊，不想抗你就只能趴着了……你喜欢趴着？” 　　两人当时刚亲热完，褚飏正趴在床上，听见这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琛马上明白过来了，笑道：“不是说这个趴着。” 　　说实话，冷琛性格里的这一面一直是褚飏特别喜欢的，也可能他根本就是被这一点吸引的。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不显眼，但自从毕业步入社会，褚飏不得不承认冷琛的适应能力和抗压能力都比他强得多。平常不管工作多忙多烦，冷琛回家进门的那一刻总是笑着的。也正是因为性格上的不同，他们俩明明学的是同一个专业，现今却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下午褚飏回来得不算晚，五点多就到家了。一起吃了晚饭，冷琛开始心猿意马，但见褚飏好像完全没那个意思，便也不好意思提，怕褚飏还是不愿意让他碰。等两人洗完澡躺下以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往褚飏身边凑了凑，试探着在他腰上、背上撩火。 　　褚飏其实早感觉出来了，这人憋了快一个月没真刀真枪地做过，的确是破纪录了。其实要搁以往，褚飏只要不是身体难受，通常不会拒绝冷琛，反正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下面，有时候就算没什么冲动做着做着也照样能来感觉。可今天他很不凑巧地没这份心情，也不想妥协，他动了动肩膀，倒没装不明白，只是疲倦道：“我真累了。” 　　冷琛依旧没起开，在他的肩膀上亲了亲，说：“那你也别推我，让我抱抱总行吧。” 　　褚飏无奈地笑了一下，闭着眼道：“你再蹭可真蹭出火来了。” 　　“我本来就一身火。” 　　“…………” 　　静了一会儿，褚飏突然回手摸了一把，冷琛不由得吸了口气，终于也探手摸上了褚飏。 　　“你不是累了么？” 　　“别说话。” 　　在一片交叠着呼吸声的沉默中，两人算是各自退让了一步。 　　褚飏的机票是第二天中午的，冷琛说去送他，他没让，说还有同行的同事，不太方便。冷琛没勉强他，明白他还是顾忌上回发烧时在公司听见的那几句闲话。 　　褚飏从大学起就这样，在两人的关系上比冷琛顾虑多，也小心得多。冷琛不在乎，他喜欢一个人会表现得很明显，从神态、说话的语气、包括不经意的肢体动作上，总能流露出来。 　　褚飏不在家，冷琛周日下午就回了公司，把转天开会要用的报告整理好，一个人出去吃了晚饭，动筷子之前难得幼稚地拍了照片发朋友圈。其实他是想发给褚飏，但又怕褚飏觉得烦，改发了朋友圈，想着褚飏看见了能主动找他就好了。 　　等吃完饭回到住处，这条活久见的更新已经有了几十个回复，但就是没有褚飏的消息。冷琛有点失望，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结果屏幕立马亮了起来。他赶紧拿起来看，是个没印象的号，问他：又寂寞了？ 　　“你是谁？”三个字刚发送出去冷琛就反应过来了，但他实在记不起来这块料什么时候混进自己的通讯录了。 　　果不其然，吕夏回复道：三十也不老啊，这么健忘？ 　　冷琛“操”了一声，心说我明年才三十呢，他无奈问道：我没再招过你吧？ 　　吕夏回：没有，我只是刷朋友圈碰巧看到了，随便问问。 　　冷琛憋着火下了最后通牒：随便问问就不必了，咱俩也不是朋友，互删吧。 　　吕夏马上说：别啊，徐姐让我加你的。 　　冷琛一看这话犹豫了，他们公司的财务工作经常要跟具体业务联系，他平常跟财务打交道也不少，吕夏这么说还真让他不好拒绝。他想了想，生硬地回了句：以后除了公事，别找我。 　　好半天吕夏都没回，冷琛以为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他却突然回了句：你怕我是怎么的？躲成这样？ 　　冷琛真让他弄得无语了，连字都懒得打，直接发了句语音：“你一学生，能别老跟我这三十的叔叔过不去么？” 　　吕夏也传了句语音，明显在笑着：“三十真不算老。” 　　冷琛不想陪他玩，严肃地打字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吕夏没答，反倒问他：你到底是gay还是直的？ 　　冷琛对于他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到感到十分不解：你老问这个干嘛？ 　　吕夏回：你要是弯的就别祸害女人结婚，要是直的就别为了找刺激招惹弯的，缺德。 　　冷琛好笑道：你才多大，想教育我？ 　　半分钟后，吕夏传来一段语音，语气还挺疑惑：“那天你跑了，我开始以为你是直的想找刺激，事到临头又接受不了了，可在酒吧你摸我的时候，我觉得你明明就是弯的，但现在公司里的人又说你结婚了……” 　　这话里的好几个字眼让冷琛听得心里一阵怪异，他问：所以呢？ 　　吕夏回：你到底是什么？ 　　冷琛觉得这孩子八成是不问出答案不死心了，他头一次跟同事关系的人承认道：我是弯的，我结婚的对象也是弯的，懂了？ 　　吕夏马上震惊道：那你不就是出轨？！ 　　冷琛心说自己怎么让他绕进去了，只好说：所以我现在重新做人了，你能别再招我么？ 　　不知道吕夏琢磨什么呢，好半天以后才莫名其妙地回了句：幸亏那天你跑了。 　　被这事儿一搅合，冷琛都忘了自己一直在等褚飏的消息，直到洗完澡上了床见手机还是没动静，他才忍不住把电话打了过去。 　　褚飏隔了一会儿才接，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了点笑意，“刚到酒店，正想给你打过去。” 　　“干嘛呢？跟做贼似的？”冷琛先是笑了句，又耳尖地听见电话那头有男人咳嗽的声音，立马警觉地问，“屋里还有别人？” 　　“不是跟你说有同事么，”褚飏解释道，“所以我在卫生间呢。” 　　“哦，吓我一跳，你怎么这么晚？不会飞机晚点现在才到吧？” 　　“没有，跟他们这边儿的负责人吃饭来着。” 　　褚飏的语气让冷琛感觉到他好像在撇嘴，他问：“喝酒了？” 　　“喝了一点儿，唉，真不喜欢应酬……”褚飏突然笑了起来，“你说你怎么就不怵这些事儿呢？” 　　冷琛觉得这人可能喝了不止一点，不然怎么冷不丁撒起娇来了，他笑着回道：“我更怵整天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不挪窝儿。” 　　褚飏又傻笑了两声，小声嘀咕：“那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这么闷……” 　　冷琛现在彻底相信这人不是喝了一点了，他轻声叫了句：“飏飏。” 　　“嗯？” 　　“周末我再回去别拒绝我了。” 　　褚飏没回答，电话听筒只传来喘气的声音，冷琛耐心地等着他，结果却等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跟他同事的大嗓门：“褚飏？你没事儿吧？这么半天不出来。” 　　“……啊，没事儿，马上。”褚飏忙应了一句，又跟冷琛说，“我先不说了，头有点儿疼。” 　　“赶紧洗个澡睡吧，”冷琛最后叮嘱了句，“实在难受就吃颗药，早上我给你塞包里了。” 　　冲澡的时候，褚飏晕晕乎乎地想：能替他把这些细节都惦记到的人，在这世上除了冷琛，没有第二个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周二下班的时候，冷琛又在电梯里撞见了吕夏。吕夏一直瞄他，像是有话想说。冷琛装作没看见，等下了电梯径直朝停车场走，小尾巴果然跟了上来。 　　“不是，我真服了……”冷琛一脸的无可奈何，停在车门前回头道，“你就这么喜欢教育人？” 　　“我没有……”吕夏在两米之外站定，神色完全没有了之前碰面时的趾高气昂。 　　冷琛看着他一脸委屈相，跟换了个人似的，语气也不自觉缓了下来，“那你跟着我干嘛？想蹭饭？” 　　吕夏闻言抬了眼，问：“行么？” 　　冷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盯了他半分钟，故意揶揄了句：“你一纯情小男生，非要往我这种不检点的gay身边儿凑，你想干什么？” 　　“我不认识别的人了……” 　　冷琛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指的应该是不认识别的gay了，有些不相信，“你他妈都约.炮了，软件不是玩得挺溜么？” 　　“我就约过那一次。” 　　“所以你就赖上我了？咱俩可什么也没干。”冷琛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难不成想从自己这儿听取点弯路经验？ 　　这话让吕夏很是尴尬，他窘在那里半天没言语。冷琛开了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见吕夏还在原地呆着，无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跟带孩子的家长似的，降下车窗冲他道：“上来吧。” 　　吕夏颠儿颠儿地上了车。冷琛问他：“想吃什么？” 　　“你真请我吃饭？” 　　冷琛扫了他一眼，把车倒出车位，不客气道：“不吃下去。” 　　“吃！” 　　路上冷琛没再问吕夏的口味，他又不是跟他搞对象，他按着自己的口味直接去了一家川菜馆，等上菜的工夫，手指敲着桌面看对面的人，看了一会儿后突然问他：“失恋了吧？” 　　吕夏一僵，老实地回了句：“我就没恋过。” 　　冷琛心说这别还是个处男吧，那当时可真是幸亏跑了，别说他对他的感觉就是一场误会，就是真有感觉也不能招惹这种白纸。 　　“你挺想得开啊，第一回 就约。” 　　吕夏对这句调侃倒没炸刺儿，闷闷地回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你不会是想报复他吧？” 　　“我想忘了他。” 　　冷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接话。吕夏又说：“他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他结婚了。” 　　果然跟直的有过纠葛，冷琛说：“那你也不至于作践自己吧。” 　　“所以我说幸亏那天你跑了，”吕夏终于笑了笑，“要不我肯定得后悔。” 　　冷琛心想难怪这人那天在洗手间磨蹭了那么久，估计一直跟那儿自我挣扎呢，不过也幸亏他纠结，否则即使自己收到了褚飏的消息，一切可能也再没法挽回了。 　　点的菜陆续端上桌，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默默吃着饭。等吃得差不多了，吕夏才再次开口问：“那天你为什么走了？” 　　冷琛不想跟他说自己的事，随口敷衍了句：“你太磨蹭了，我突然没心情了。” 　　吕夏皱眉看了他一眼，又点点头，似乎是表示理解。冷琛心想这孩子之前表现出来的傲慢跟油滑都是装的，其实根本就没心眼儿。倘若不是以此方式相识，他这性格没准能跟褚飏成为朋友，不过跟自己还是说不来。 　　说实话，冷琛一直觉得褚飏跟他也做不了朋友，他们完全就是两种人。但谈恋爱、彼此吸引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时候爱情的发生就是没有道理可循。可这么多年过下来，冷琛又不得不承认，他跟褚飏其实互补得很合拍。 　　出了饭馆，冷琛想干脆好人做到底，把这倒霉孩子送回去，上车以后他问：“家在哪儿？” 　　吕夏立马摇头，“不回家，回学校。” 　　冷琛斜睨他一眼，“你喜欢你们老师？” 　　吕夏惊讶地看向他，两秒后自己也笑了，“不是老师，是我们班导，博士在读，也住学校……”说到这里语气沉了下去，“跟他老婆。” 　　冷琛没再说什么，只专心开车。吕夏冷不丁又问，“你跟你……”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无名指，“关系不好么？” 　　冷琛没看他的动作，却也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目不斜视地反问他：“你为什么对别人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 　　吕夏没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既然能跟同事说你结婚了，那你们应该感情很好吧，那你为什么还要……” 　　“我渣呗。”冷琛懒得跟他扯皮，干脆给自己贴了张不可救药的标签。他从来没想过要跟褚飏分开，到现在他也依然喜欢褚飏，可他又的确想过要点不一样的感觉，或许除了渣，再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吕夏自己跟自己叹气，“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人是不是都这么贪心。” 　　“你还一个都没吃着呢，哪儿来这么多感慨？” 　　“我说你，”吕夏扭头瞪他，“真该让你们这些人尝尝求不得的滋味儿。” 　　“蹭饭蹭车还蹭得这么气焰嚣张？”冷琛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我也是有病，花钱请一二十岁的小孩儿给我上课。” 　　“…………” 　　“行了，到了，”冷琛把车靠在路边，“赶紧下去消消气去。” 　　吕夏蔫头耷脑地下了车，关上车门之前又多了句嘴：“你以后别再那么干了，让你男朋友知道了该多伤心。” 　　冷琛没作声。是啊，褚飏有多伤心他是看见了的。或许看见的还是一小部分，褚飏那种喜欢把话憋在心里的性子，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还指不定怎么折磨自己呢。上回要不是因为做梦那一出儿，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一次犯浑是那么伤害褚飏。 　　冷琛坐在车里发完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褚飏的消息刚巧顶了进来，说：终于搞定了，明天能回家了。后面还附带了个一脸得意的表情。 　　冷琛猜他应该心情很好，干脆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还没响几声褚飏就接了。 　　“行啊，秒回。” 　　“正好看手机，你消息就来了。” 　　“下班了么？” 　　“早下了。” 　　“那怎么感觉你在外面？有车的声音。” 　　“刚跟……同事吃个饭，准备回去了。” 　　“哦，那你先回去吧，开车别打电话。” 　　“诶！”冷琛叫住他，“说两句再挂啊，我又不着急。” 　　“呵呵，”褚飏笑了两声，“那你说。” 　　他这么一说，冷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俩人对着喘气，过了一会儿，冷琛问：“你明天回来还去公司么？” 　　“不去了，下午的飞机，到那儿都下班了。” 　　“那你先别回家，直接来找我吧。” 　　于是第二天下午四点，褚飏到了冷琛公司楼下。他先给冷琛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等他方便。冷琛让他直接上来。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孙媛媛正拿着一份报表找冷琛签字，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惊讶道：“诶，怎么是你？” 　　“他过来出差，顺便找我吃饭。”冷琛把签完字的报表递回给孙媛媛，“出去把门带上。” 　　孙媛媛刚一出去，冷琛就绷不住脸了，冲褚飏一笑，“你还挺快。” 　　“飞机提前到了。”褚飏把包撂到沙发上，环顾了一圈，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冷琛工作的地方，“这地方挺大啊。” 　　“还行，”冷琛倒了杯水递给他，“晚上想吃什么？正好今儿不忙，能早点儿走。” 　　“没事儿，我不饿，别耽误你上班。” 　　“我加班的时候你都没看见，”冷琛笑了笑，“这点儿自由还是有的。” 　　头五点两人出了公司，等吃完饭回住的地方也还不到八点。一进门，冷琛就从后面抱住了褚飏，呼吸明显重了起来，几乎是用气声说了句：“别拒绝我了，啊？” 　　“……先洗澡，一身汗。”褚飏没再拒绝他。 　　他拥着褚飏往浴室走，冲水的工夫两个人便贴到了一起。冷琛吻得很重，褚飏都被他弄疼了，想推推他，手刚抬到他肩上，就被冷琛抓着往下带，耳边同时传来一句问话：“想它么？” 　　褚飏没回答，只说：“别在这里，去床上。” 　　冷琛抓了浴巾给两人简单擦了擦，便推着褚飏去了卧室。等他把褚飏的兴致挑起来，从床边柜抽屉里拿出了润滑剂和套子。褚飏瞟了一眼，都还没拆包装，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冷琛同时会心地解释了句：“昨儿跟你打完电话买的。” 　　快一个月没做过，两个人都有些激动。褚飏哼哼地像要哭了，冷琛一边亲他一边轻声叫他的名字。 　　“飏飏。” 　　“……嗯。” 　　“你爽么？” 　　“爽。” 　　“以后再也不让你伤心了。” 　　“…………”这次褚飏没吭声，但搂在冷琛背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两人来回折腾到十点多，褚飏去洗澡，冷琛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不过没响多久就断了。他实在懒得动弹，便没理会。 　　等褚飏出来换他去洗澡的时候，他已经忘了电话这码事儿了。可偏偏这回手机震起来没完了。褚飏怕是公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他，便替他接了，结果电话那端的人上来就是一句：“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你不是又约.炮呢吧？” 　　褚飏瞬间愣住了。后面那人再说了什么，他全都没听见，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里已经是一片忙音了。 　　冷琛洗完澡出来，看他站在沙发边发呆，纳闷道：“你干嘛呢？” 　　褚飏慢动作似的回头看他，举了举手机，那动作和表情让冷琛后背一阵发凉。紧接着，他听到了褚飏从来没有过的气愤质问：“你他妈的就这么喜欢玩我！” 第14章 第十四章 　　冷琛怔在原地许久没动弹，自从认识褚飏，他还没见这人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想跟褚飏解释，但刚往前迈了一步，褚飏就扔下手机一阵风似的回了卧室。冷琛跟过去之前快速扫了一眼手机，看着上面的好几个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他头都大了。 　　褚飏快速穿好衣服，出来收拾包，那架势显然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冷琛条件反射地要去拉他的手，结果愣是被他投过来的那一眼瞪住了，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冷琛不敢碰他，只能站在一旁赔小心。 　　褚飏把包链拉好，对身前挡路的人道：“起开。” 　　“你别……”冷琛还是拽住了他，“你听我解释。” 　　“我说起开，松手。”褚飏声音冷冷的。 　　冷琛不松手，着急忙慌地解释说：“有些事儿我之前没跟你说，就是怕你误会，不管刚才你听见了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让褚飏硬憋了半天的火气又窜了上来，甩开他没好气地问：“那你说是哪样？” 　　“我承认那人就是上回的……但他现在在公司里实习完全是我没想到的，我跟他就是普通同事，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上回？”褚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跟自己滚在一起的人，“姓冷的，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往门口走。 　　冷琛知道他是不想看见自己，忙追上去改口道：“要走我走，大晚上你别瞎跑。” 　　褚飏一边换鞋一边冷笑着往卧室门口瞟了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恐怕我不是第一个睡在这里的人吧？ 　　冷琛读懂了他的眼神，却也知道不管现在自己怎么解释，褚飏大概都不会信他，但他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褚飏走，心急之下又一把拽住了他。褚飏没挣，只压着火气道，“放手。”见他还不死心，又补了句，“再不放就……”这下冷琛立马松了手，他真怕褚飏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褚飏在酒店的床上坐了一夜。什么重新开始，再谈一回恋爱，全是屁！他想他们是不是真的完了。可为什么刚才生气成那样他都没舍得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 　　冷琛也没睡，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他想他真的不该自以为是，以为对吕夏没那个意思了，褚飏又不会知道这事儿，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他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转天上班以后，冷琛明显情绪不好，孙媛媛识趣地不招惹他。吕夏则是找各种理由往办公室门口晃了好几圈，就是没敢进去。冷琛不想叫他，索性装作没看见。 　　吕夏现在是懊悔死了，昨晚不带脑子的一句话闯了大祸。他当时就意识到了，因为那句话说完之后，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他赶紧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通，结果电话那头的人仍旧一声不吭，他只好惶惶地挂了电话。 　　又晃了两圈之后，吕夏终于硬着头皮敲响了冷琛办公室的门。 　　“进来。” 　　“那个……”可能是怕冷琛抽他，吕夏磨蹭到办公桌前差不多一米的地方站定了，“我不是故意的。” 　　冷琛看了他一眼，突然起身，吕夏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却见冷琛只是去把门关上，回身问他：“你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其实吕夏自己也快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了，他当时就是顺嘴揶揄了一句，“我昨天找了你晚上都没找着人，一着急就……我没想到不是你接的电话。” 　　“你没事儿能不能别找我？”冷琛憋着火道。 　　“你不是说公事能找你么？”吕夏小心翼翼地解释，“徐姐让我给她干个活儿，我一看缺几个数据没法做，她让我找你要，我给你发了好几个消息你都没回，我想要不问你助理要，结果她说没有你的电同她不能给我，然后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也没接……” 　　“那你就胡说八道？”冷琛瞪他。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吕夏一脸歉疚，“我今天上午有考试，昨晚上复习来着，结果突然来一活儿，你还一直不接电话，徐姐又催我，我两头忙就烦了……” 　　冷琛心说这他妈怎么就都这么巧，可他也不能全怪吕夏，他们公司的确有过规定，业务相关部门的所有员工从上到下都要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而且要不是他没避嫌，根本不可能有这档子糟心事儿。 　　“算了，以后不是上班时间别找我。” 　　“知道了，那我出去了。”吕夏走到门口，开门前又回头嘀咕了句，“你们没事儿吧？” 　　冷琛没回话，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别废话，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自从那晚走后，褚飏一直没再联系过冷琛。冷琛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冷琛又发了条消息：你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么？褚飏也没回。 　　周五中午，冷琛请假提前下了班，可回家一直等到快八点都没见到褚飏。他这才猛地一惊，赶紧去卧室衣柜看，果然空了一半。冷琛再也定不了心了，他们俩这么多年再怎么闹别扭，也没有谁出走过，就是先前照片那事儿褚飏也没说过要走，看来这回事情是真的严重了。 　　不管他怎么给褚飏打电话，褚飏都不接。冷琛琢磨着，除了家，褚飏在这个城市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这么两天他应该也还没租到房子，他跟同事关系都不近，最有可能的就是去找邱维钧了。 　　冷琛立马给邱维钧打电话，上来就问：“褚飏在你那儿么？” 　　“终于想起我来了，”邱维钧笑了两声，还是那副惯常的懒散口吻，“你行啊，干什么了能把褚飏气得离家出走？” 　　“你先别说这个，他在不在你那儿？”冷琛心急如焚地问。 　　“在，”邱维钧不慌不忙道，“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来找我，我肯定得收留他啊。” 　　冷琛立马道：“你别让他走，我过去找他。” 　　“诶诶诶，”邱维钧打断了他，“他不想见你，特意叮嘱我别告诉你他在我这儿，我现在告诉你已经够不地道了，你还是再等……” 　　他话没说完，冷琛已经挂了电话。邱维钧无奈地摇摇头，等着待会儿这人找上门来。 　　“褚飏呢？” 　　冷琛一进门就往里找，邱维钧住的是套复式，空房间多，冷琛在一楼没找着人，又往二楼去，根本没留意邱维钧靠在大门边，从头到尾就没拦他。 　　“你上这儿来干嘛？”褚飏听见楼下的动静，开门出来时正好看见冷琛。 　　冷琛停在他面前，没敢靠得太近，语气完全就是在恳求他，“你跟我回家吧。” 　　褚飏摇头，往后退了半步。冷琛不自觉地往前跟了一步，说：“那事儿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褚飏躲着他，“别在人家家丢人。” 　　“那你跟我回家，”冷琛急切道，“我跟你解释。” 　　“我不想听你忽悠我。” 　　“那你连家也不回了？”冷琛颓然地看着他，“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出去住还不行么？” 　　“我不想回那个地方……”褚飏眼圈有点红，后半句没说出来。 　　——那个到处有你影子的地方，现在它还是家么？ 　　冷琛心里也不好受，他现在对褚飏是毫无办法。两个人无言地对站着，面上全是一副走投无路之色。 　　气氛僵了片刻，楼梯口传来邱维钧假咳的声音。褚飏先回过神，跑回屋里锁了门。冷琛刚敲两下，被邱维钧叫住了，“别敲了，先下来吧。” 　　邱维钧从冰箱拿了瓶饮料递给他，慢条斯理地感慨道：“你还真别说，就这么两天我就发现有飏飏在是真好，脾气好，做饭手艺好，还不用特意哄……我是不喜欢男的，可要真有这么个室友一块儿过日子也挺好。” 　　冷琛蹙眉看了他一眼，捏了捏手里的饮料瓶子。 　　邱维钧似笑非笑地问他：“诶，什么感觉？” 　　冷琛还是没说话，他明白邱维钧的意思了：我们俩这么清白的同学情谊，我这么说你都受不了，你跟一弯的搅合不清，褚飏得是什么感觉？ 　　“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但你能别因为他没心眼儿就欺负他么？”邱维钧靠在冰箱门上，点了根烟，费解道，“以前你不这样啊，两地一分开就不行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冷琛皱眉道，“我什么都没干，就吃顿饭。”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法不顺着邱维钧的话往下想：是不是他又无意中利用了褚飏的没心眼儿？或许还是褚飏原谅他原谅得太容易了，让他以为一顿饭不过也是场无心之举，根本不值一提。 　　“我跟你说，这种事儿得分人，”邱维钧抽了两口烟，“你要是跟我这样的好，你出去喝个酒吃个饭，别真越线咱俩顶多吵一架，转天该干嘛干嘛，可有的人不一样，他真受不了……跟你好的是哪种人，你心里没点儿数么？” 　　“…………” 　　“我也是服了，现在这世道，你上哪儿找一个三十的gay，除了你一个弯的就没认识过别人了？”邱维钧把烟掐了，“先不说你除了吃饭到底干没干别的，就冲这点儿我都替褚飏冤得慌。” 　　冷琛真的什么都解释不出来，邱维钧说的这些他都承认，的确是他混蛋了。他想褚飏要是实在想静静，就让他静静吧。 　　“他走了，开门。”冷琛走后，邱维钧上楼敲了门。 　　“真不好意思，让你看这出儿。” 　　邱维钧无所谓地一笑，靠在门边说：“我觉得你俩这回可能真是个误会，找时间好好谈谈吧。” 　　“我知道，”褚飏蔫蔫地叹了口气，“但我没法相信他了。” 　　其实那天在酒店坐了半宿，褚飏后来渐渐冷静下来了，他也感觉冷琛这段时间应该没有做过什么，但他却不敢再信他了。如果关于那个人的事，冷琛一早就跟他说了，他不会这么生气，可冷琛偏偏又选择了瞒着他，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瞒着他，归根结底都是骗了他。 　　他甚至想，冷琛是不是以前也这样过，只是他一直没察觉罢了。这种事只要没抓现行，当事人怎么嘴硬都行。一想到这点，褚飏就更难受了。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琛，即便他还想犯贱地原谅他，似乎都找不到理由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周末两天，冷琛闷在家里连门都没出。他难得这么待得住，满脑子转悠的只有一件事：现在该怎么办？两个人的家建起来不容易，他不想就这么散了。 　　老实说，再次见到褚飏之前，他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却还是多少有点理解不了褚飏为什么会气成那样。就一顿饭至于么？他又没有别的意思，他就不能听他解释一下么？ 　　可当他真的在邱维钧家见到褚飏的那刻，尤其是对上那双一筹莫展的眼睛，他再没脸替自己找借口了。不管这顿饭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事实都是他做了最让褚飏难以接受的事。他不该这样自作聪明，哪怕他解释得再合情理，褚飏也不一定愿意接受。况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并不是褚飏的义务。 　　周日.他又试着给褚飏打了几个电话，褚飏还是不接。他给褚飏发消息，褚飏也是不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接下来一整周部门忙得要命，冷琛白天泡在会议室，晚上还应酬不断。可因为褚飏一直也没理他，他什么心情都没有，酒桌上全是强打精神在敷衍，等好不容易散场回了住处，习惯性想给褚飏打个电话，拿起手机却又踌躇着按不下去拨通键，连打着喝多了的旗号都不管用。 　　这么多年，他头一回怵褚飏。 　　上一次他还能厚着脸皮自找台阶地往上贴，这回却是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真怕自己的哪个举动、哪句话，引得褚飏把那天没说出口的两个字说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褚飏现在搬出去，是只为了暂时分开静一静，还是在为真正的分手做预热。上回他嘴上说着心里没底发慌，其实也不是真的一点底都没有，这次才是彻底摸不准褚飏的打算了。 　　等终于又熬到休息日，冷琛再回家时，心情越发难言。褚飏不愿意见他，到现在还是一个消息都不肯回，他回不回家其实都无所谓，但他还是回去了。好像在那个共同的家里，他给褚飏打电话的勇气还能稍微足一些，虽然结果都一样。 　　再上班以后冷琛出了几天差，回公司那天，从老总办公室交代完工作出来，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看见了吕夏。他一愣，之前一个多礼拜他都没看见过这孩子了，还以为他实习结束了。吕夏也有点别扭，手里捏着文件夹不知所措，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考虑怎么打招呼合适。 　　“现在知道说话得先过脑子了。”还是冷琛先开了口。 　　“…………”吕夏让他噎了一下，耷.拉着脑袋跟挨训的小狗似的。 　　“杵这儿干嘛？”冷琛指了指他手上的文件夹，“有事儿？” 　　吕夏赶紧点点头。 　　“有事儿进来说。” 　　吕夏随他进了办公室，跟他核实了几个关于预算的小问题。冷琛公事公办地签完字，突然问他：“你实习什么时候结束？” 　　“……暂时结束不了。” 　　冷琛看看他，还等没接话，又听他说：“上礼拜我期末考都完了，徐姐让我暑假没事儿就过来，我姑父也这么说……” 　　冷琛心想原来副总是他姑父，关系这么近，他还真不好把他挤兑走。可只要这孩子还在公司，褚飏就不可能一点不介意。他暗叹口气，摆手让吕夏先出去了。 　　褚飏那头是依旧不跟他联系，这些日子冷琛只好经常把电话打给邱维钧，从他那儿知道点褚飏的情况。等周末回家他去了趟养老院，跟护工沟通情况时，护工大姐纳闷道：“你跟那小伙子怎么不一块儿来了？下回商量好了啊，这么一弄你又没法儿跟你爸说话了。” 　　“他来过？”冷琛忙问。 　　“可不，他前脚刚走你这就来了。” 　　冷琛也顾不上寒暄了，一秒没耽搁地往楼下跑，可还是没能看见褚飏。他想他为什么还会来？他甚至有点嫉妒冷昊天了。 　　都没能等到回家，刚坐上车冷琛就拨通了褚飏的电话，可那点仅存的希望还是破灭了，电话依旧没人接。他只好又发了条消息：我们谈谈行么？ 　　发完消息，冷琛靠在椅背上发呆，没想到十分钟以后，褚飏竟真的回复了，问他：谈什么？ 　　冷琛简直受了鼓舞，当即把电话打了过去，却被褚飏按断了，只又回过来一句：别打了。 　　冷琛赶紧问：那我去找你？ 　　褚飏马上拒绝道：不用，你别来。 　　冷琛愣了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却不让自己去找他，也不让自己给他打电话？他一时琢磨不透，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车往邱维钧家去了。等把车停到楼下，他才问褚飏：为什么？见面才能说清楚。 　　褚飏回道：不想看你表演。 　　冷琛一僵，他不敢相信在褚飏眼里他现在就是这种形象。他说：你就这么恨我？ 　　褚飏没回这句话，只是没什么耐心地又问了他一遍：你到底想谈什么？ 　　冷琛说：想跟你解释一下那事儿。 　　褚飏回：那你说吧。 　　冷琛为难道：就这么说？ 　　褚飏：不说就算。 　　他说话很少这样不客气。他是真的怕了冷琛了，怕两人见了面，他对他不管是一笑还是一皱眉，都可能会扰乱他的心。之前他就心软了，不想再去追究，可结果呢？冷琛还不是照样瞒着他。好像那段日子里他所有的纠结、难过以及打赌一样的原谅，全都是在自作多情。而且这赌他还打输了。 　　冷琛也知道自己没法再要求什么，他把车窗打开，抬眼看了看邱维钧家的窗子，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跟褚飏解释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认错道：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不该瞒着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了。 　　冷琛的这通解释，与先前邱维钧跟褚飏分析的差不多，褚飏也相信他这回说的是真话。其实如果当时电话里的人不是吕夏，或者吕夏没有说出约.炮那个词，他都不至于联想力丰富到好几晚睡不着觉。但当这一切全都凑在了一起，他真的没法不多想。上一次的原谅除了心软，可能还有他的自我催眠，但这一回……现实终于又一棒子把他给敲醒了。 　　有人说出轨只有零次和一百次的区别，不存在一次就回头之说。他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可现在他的确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前呢？今后呢？既然冷琛能面不改色地又瞒了他一次，那谁能说清楚这到底是第几次了？ 　　褚飏看着这一长串的解释，毫无松心之感，只觉得异常疲累，一切都没劲透了。他最后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看得冷琛一愣，从屏幕里他都能感觉出来褚飏的失望。他忙又发了消息，说：我求你接个电话吧。 　　褚飏没有再回复，可冷琛还是忍不住把电话打了过去，忙音响了好久之后，竟意外地接通了。 　　“飏飏……”冷琛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抖了。 　　“…………” 　　“我说的都是真的，一个字都没骗你。” 　　“…………” 　　“……你给我个态度？” 　　“…………” 　　“飏……褚飏？”他的沉默让他不敢再那样亲昵地叫他。 　　“冷琛……”褚飏突然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你毫无保留地解释完了，我就得接受这种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接受，我真的接受这个解释……”褚飏打断了他，但话又一转，“可你知道你这段解释里的每个字都带着尖儿么？” 　　冷琛心口猛地一打紧，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褚飏已经挂断了电话。他再打就怎么也打不通了。他真恨不得把刚才那一大段解释从褚飏脑袋里剔出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说，可他不说褚飏又会以为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解释或不解释，其实都是在戳褚飏的心。 　　冷琛把手机扔到副驾座上，懊悔得捶了一把方向盘。 　　周一再去公司，冷琛话更少了。吕夏虽然看见他的机会不多，但因为公事也去找过他两回，发现他每次都是一脑门官司。有天中午休息，他忍不住去找孙媛媛套话。孙媛媛也八卦，跟他说：“我也觉得琛哥最近有点儿怪，以我多年的经验，他八成是跟老婆闹别扭了。” 　　“你怎么知道的？”吕夏问她。 　　“前一段儿一到周五下班他就催我赶紧走，最近也不催了，好像根本不急着回家，那不是家庭矛盾还能是什么？” 　　吕夏听完若有所思地走了。当天下班以后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又跟着冷琛去了停车场。冷琛知道他跟着自己，但没心情搭理他，干脆无视了他。吕夏只好厚着脸皮问他：是不是上回电话的事儿让他跟他男朋友闹别扭了。 　　冷琛不耐烦道：“是又怎么样？” 　　吕夏忙说：“那要不我去跟他解释解释？” 　　“我说你是缺心眼儿还是真的不懂事儿？”冷琛像看个智障一样地看他，“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吕夏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智商，好像真的在这一阵子全掉光了。可祸是他闯的，虽然是无心的，却也实在内疚得要命。 　　“行了，我的事儿不用你管，”冷琛上车之前最后扔了一句，“你只要在公司以外当成不认识我，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自从上次那通只讲了一半的电话挂断以后，褚飏又躲起来了。冷琛已经半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赶上这段日子邱维钧出国，他连侧面打听一下的途径也没有了。 　　对此冷琛根本无从努力，每天都在煎熬地等着褚飏给他最后的宣判结果。他承认自己完全就是活该。假如没有那些阴差阳错的巧合，谁又能肯定他的无心之举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轮到他让褚飏等这样的宣判？ 　　老实说，冷琛自己都有些看不懂自己了。现在让他再去回想最初酒吧的那一幕，他甚至怀疑那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一个相似的侧影。或许这十年间，他的心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而这份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于心里的自私，非得要等到褚飏再也不肯给他机会，他才能真正愿意改么？ 　　褚飏这回是真沉得住气，将近一个月还没有显出任何心软的征兆，连他自己都惊讶。他其实不觉得特别煎熬，或许那种纠结无措的心情在上一次时就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打过一次预防针，现在的他反而更容易平静下来了。就这么不联系，也没什么大不了。跟之前的震惊难过比起来，他现在就是一点都不想跟冷琛讨论这些让他觉得又没劲又疲惫的话题。 　　邱维钧最近刚好不在家，他一个人倒是更自在。自从照片那件事发生至今，这几乎算得上是他过的最安稳的一段日子。好像一切就……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如果他真的跟冷琛分开，日子不也就是这样继续往下过么？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褚飏甚至还挺庆幸自己果断了一回。如果当时又犹豫了，没准他现在还深陷在冷琛的解释跟认错中煎熬着，因为他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还有多少可信度。 　　这个周五下班他加了会儿班，等下楼出来时，看见了等在道边的冷琛，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体姿态却是想靠近又不太敢。褚飏在心里叹了口气，倒不是心疼他，只是觉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有事儿？”他问。 　　“……想见见你。”他答。 　　然后又都沉默了。 　　“见到了，那我就走了。”褚飏不想跟他站在路边摆造型，先开口道了别。 　　“等一下，”冷琛终于迈步跟了过去，“那个……你什么时候……回家？” 　　褚飏扭头看他，他却把眼睛躲开了。褚飏知道他这句问话说出来肯定费了不少劲。这人什么时候避过别人的视线？现在倒不敢看他了。 　　褚飏也说不清自己心头是不是涌上了一股解气般的快意，反正他的回答一定不是冷琛想听的，他说：“没想过。” 　　冷琛果然挪回视线看向他，不过那眼神只惊诧了一秒后又变得无措起来，“……我再也没机会了是么？” 　　褚飏没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又把道别的话说了一遍：“我先走了。” 　　等他走出去两步，冷琛才回神叫了一声：“褚飏，你能别再躲着我么？” 　　“我没躲，”褚飏略停了脚，半回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不想躲我，那你为什么不搬回来？”这话冷琛是无论如何也没能再问出口。虽然都是相对无言，但这回跟上一回不一样，连他自己都不敢说这一页究竟还能不能翻过去。 　　再到周末时，孙新喊大家吃饭，邱维钧也回来了，三个人便聚了一次。对于这段日子的事，孙新完全不知情，见着褚飏就一个人来的，纳闷道：“冷琛呢？又加班？” 　　“……啊，嗯。”褚飏不想提这些，于是敷衍了一句。 　　孙新也没多想，改口一个劲儿地感叹准爸爸的日子不好过。邱维钧忍不住说他：“你诉什么苦啊，你媳妇儿都还没诉苦呢。” 　　“我觉得我现在比她都累，要不是我丈母娘退休了有空过来照顾几天，我哪儿可能出来吃饭啊。” 　　“那你还出来，还不赶紧回家讨好丈母娘去。”褚飏也跟着调侃了句。 　　“你没丈母娘你不懂，”孙新指指他，“这娘儿俩准有悄悄话不能当我面儿说，我这是有眼色给她们腾地儿呢。” 　　褚飏笑笑没再说什么，心想如果他是个正常的有丈母娘的男人，是不是就没有眼下这些烦心事儿了。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褚飏去洗手间，孙新再傻也多少感觉出来了些不对劲儿，问邱维钧道：“这俩人到底怎么了？瞅这意思……不是分手了吧？” 　　“没那么严重，就是他现在住我那儿呢。” 　　“这还不严重？都分居了，”孙新一脸惊讶，“怎么回事儿？上回打球我看还好好的。” 　　“你这眼神儿我也是服了。” 　　孙新愣了愣，突然恍悟过来，“操，不是冷琛那小子……那什么了吧？褚飏不可能。” 　　“行，眼神儿还有救。”邱维钧笑了句，又嘱咐他，“你知道就行了，他回来了别问他，这种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当晚回去以后，褚飏果然又收到了冷琛的好几条消息。是因为他上次跟他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就开始没话找话了么？还想用上一回的招数哄他心软？没那么容易了。 　　一直到洗完澡躺下，褚飏才回了一句：要不我们试试分开一下吧。 　　消息刚发出去，冷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褚飏接了。 　　“你想分手了？” 　　“好像也没那么难。” 　　“褚飏，”冷琛再也淡定不了了，“你是想考验我，还是说真的？” 　　“你需要考验么？”褚飏的语气倒是挺柔和，不过话里的意思却带着刺儿。 　　冷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值得被原谅，他问：“这回是真没路可走了？” 　　“你给我指条路？”褚飏反问他。 　　冷琛想说再给我一次机会，但他张不开嘴。上一回这条路就被他堵死了，现在哪儿还行得通。那难道就只剩下调头往他最不想去的那条路上走了么？ 　　“……你对我真就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了？” 　　“你问这话亏心么？”听筒里传来褚飏一声重重的叹息，“有没有感情可能从来就不重要，你对我也有感情，可你还是动了别的心思，那我……” 　　“褚飏，你不会的，”冷琛把他差点出口的话截住了，“都是我混蛋……” 　　“别，别给我戴高帽子。”这回褚飏也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挺想混一把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爬谁的床就爬谁的床，只要回头承认一句自己是混蛋，怎么就那么爽？啊？是不是特爽？” 　　这话真让冷琛有些无地自容，感觉比褚飏直接扇他两巴掌还难堪，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半天才讷讷道：“……我没觉得爽。” 　　“那你怎么才爽？” 　　“你别跟我分手。”冷琛立马接道。 　　褚飏静了一会儿，终于把上次没说开的话说开了：“冷琛，你要是想找刺激，你不是没市场，也不是没人喜欢你，但你想要新鲜的就别惦记旧的，这真的很混蛋。” 　　“我承认我动过不该有的心思，但我发誓我没跟别人有过。”冷琛知道这种解释其实特别苍白无力，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替自己辩白两句，“除了你，我谁都没碰过，这我真没骗你。” 　　“所以一个太少？你不满足了？” 　　“…………”冷琛答不上来，他不可能说是，可说不是又太假，他沉默了。这份沉默让褚飏觉得他是默认了。 　　“分开，”褚飏干脆地替他做了选择，“分开你就可以想跟谁跟谁了。” 　　“我不想跟别人，我就想跟你。”冷琛脱口而出。 　　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太无奈，褚飏直接笑出了声：“冷琛，你骗骗我就算了，骗自己干嘛？你累不累？” 　　冷琛突然想起吕夏说他“得到了就不珍惜”，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如此，马上要失去了才觉得褚飏哪儿哪儿都吸引他。 　　“我不催你回来了，”冷琛没再做无谓的解释，黯然道，“你不想理我我就不烦你，但你别再说分手行么？” 　　“那我们算什么呢？”褚飏没什么语气地问。 　　“算什么都行，你就当给我一个缓刑。”冷琛没什么底气地回。 　　其实褚飏特别想问他：你动别的心思的时候，你想跟别人滚上一张床的时候，你想过要给我缓刑么？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不管谁对谁错，这通电话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伤两个人的心。 　　——多年的感情遭遇背叛，事情未见光之前，或许两个人的心都还能好好的；一旦见了光，两颗心其实都会受伤。即便是伤害别人的那一方，倘若他敢说自己毫发无损，那他的心大概不是肉长的。 　　褚飏不想再跟冷琛纠缠下去，他知道他现在说分手也只能是单方面的，冷琛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所以最后他只说了句：“我要睡觉了。”就挂了电话。 　　冷琛听着忙音呆愣了好久。他好像还没被彻底宣判死刑，可仍旧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他突然有点不敢想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琛哥，你又得出差了。”周一早上，冷琛到公司晚了点，刚进办公室，孙媛媛就跟了进来。 　　“你给我安排的？”冷琛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看看邮箱，总部刚发的。” 　　冷琛半信半疑地开了电脑，一看还真是。总部要搞培训，每个分公司最多两个名额，但对报名者有三个要求：业务相关职位，四十岁以下，中层。他们分公司只有他一个人符合条件。 　　“琛哥，你不会不想去吧？”孙媛媛看上司拧着眉毛，犯愁似的，纳闷道，“多好的事儿啊，又不是每年都有，想求都求不来。” 　　冷琛当然知道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去了差不多就意味着他在未来的几年之内会升职，就算因为年纪资历的原因升不了那么快，那也总能再往上调级别，至少薪资待遇会提高很多。但这种培训一般都不在总部，跑到千里之外的一座城市，一去二十天。那他还怎么跟褚飏那儿继续努力啊，好不容易才求来个缓刑。 　　他考虑了一上午，对于要不要报这个名始终犹豫不决。还是吃完午饭回办公室的路上，偏巧又在电梯口碰见了吕夏，他才终于在心里拍了板：去了起码能躲这孩子二十天。他这么想倒不是因为吕夏烦他，只是他俩现在碰面总让他觉得不尴不尬的。再说他现在就是想见也见不着褚飏，没准追得太紧了反倒适得其反。 　　二十天的培训，冷琛没太多时间联系褚飏，只隔两天给褚飏发条消息。不过褚飏一个字也没回过。冷琛只能安慰自己：不回也比再说一次分手好。 　　等彻底培训完的那个周末，他回到家却发现褚飏的东西又少了。他总算明白褚飏为什么不再提那两个字了，因为他已经不言不语地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缓刑大概是缓不了了。 　　冷琛抓起车钥匙去了邱维钧家。想象中的闭门羹倒是没吃，因为他压根没见着人。 　　“褚飏没在？” 　　“他回老家了。”邱维钧叼着根烟正在家里自娱自乐地看电影，给冷琛开完门又坐回了沙发，弹弹烟灰，“你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他都不理我，”冷琛坐到他另一侧，不满道，“你也没通知我啊。” 　　“我没告诉你么？”邱维钧装傻，“那可能忘了。” 　　冷琛知道在他俩这次的问题上，邱维钧面上保持公平，但心里百分百向着褚飏，他没再说别的，只又问了句：“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 　　“不年不节的，想起什么来了回老家？”冷琛不解地嘀咕了一句，告辞回了家。 　　一进家门他就给褚飏打了个电话，结果这回干脆直接提示关机了。要不是褚飏放在邱维钧那儿的东西都还在，冷琛恐怕要以为他为了躲自己连工作都不要了。 　　褚飏当然不是为了躲他，只是半个月前他突然接到了堂妹的电话，说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下个月也能来他这儿念书了。褚飏这才反应过来这丫头今年都高考了。 　　兄妹俩简单聊了几句，他得知他姑父前段日子住院了。虽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却也让他心里突然一揪。这是他仅剩的几个亲人了。可从五月那张照片开始，他整个人就一直陷在跟冷琛的感情问题中，来回打转，已经好久没打过电话回去了。他想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忙完手头的活儿，便请年假回了老家。 　　说起来褚飏这名字还是他姑父给取的。他姑父退休前是县医院的医生，在他们家是学问最高的人。而褚飏的父母是村里最早一批不再全倚赖种地为生的人。两口子跑运输，本来日子红红火火，没想到后来出了那场交通意外。 　　那年月人们脑子里没有保险这个概念，出了事，不仅人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也是他姑姑姑父帮了大忙。后来褚飏在县城读高中那几年，他姐正在外地读大学，他也是一直住在他姑姑家。对褚飏来说，他姑父姑姑跟他爸妈早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这次突然回去，老两口是又惊又喜，他姑姑嘴上唠叨他，“耽误工作干啥？国庆歇班再回来多好。”脸上的笑却是一直没消下去，“唉，瞧我这脑子，黄金周你跟冷琛准有打算了，一年到头也歇不了几天班，是该出去玩玩。” 　　“…………”褚飏一时没能接上话。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冷琛的存在。那还是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冷琛说什么也不想跟他分开过。褚飏没辙，只好把他一块儿带回去了，对家里只说是关系要好的同学。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他爷爷看出来没有，因为转过年来他爷爷就去世了。他没来得及跟他坦白，也没来得及让他过上好日子。 　　不过那个春节却让他姑姑看出来他跟冷琛的关系了，私下里问他的时候他干脆直接承认了，反正也瞒不了一辈子。当时他姑姑没说什么，跟他姑父叹了一通气之后就算默认了。后来再有假期，冷琛又陪着他回去过几次，连他老叔都见怪不怪了。 　　虽然这层关系谁也没摆到桌面上说过，但褚飏心里明白，他们一定都是顾及着他没有父母，所以既没立场也不舍得再为难他。 　　褚飏在他姑姑家待了两天，又回村去了趟老叔家，给他们撂下点钱。 　　“诶哥，琛哥怎么不跟你一块儿来？”年纪最小的堂弟一边拿着手机玩游戏，一边问褚飏。 　　褚飏心说叫得这么亲，他以后可能都不是你哥了。他这么一叹气，话让他堂妹抢了过去，“大人得上班，谁像你啊，整天就知道玩儿，你看看你那成绩，咱们家以后就你上不了大学。” 　　晚上褚飏睡在他爷爷曾经住的那屋。躺在炕上，他记起来冷琛来过年的那年，他们俩也是睡在这张炕上的。那时候俩人还如胶似漆着，他爷爷刚出屋，冷琛就朝褚飏扑了过去。 　　“诶你干嘛？”褚飏笑着推他，“换个地儿你这么兴奋？” 　　“你爷爷刚可说了啊，让你跟你同学——好好睡。”冷琛跟块大号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上不下来。 　　“他要知道是这么个睡法，准得抽你。”褚飏嘴上调侃冷琛，手却也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摸，等解他裤子的时候，拽了好几下没拽动，才发现裤链卡住了。他只好闷头去弄，结果弄了半天也没弄开，反倒歪在一边儿笑得直抽抽。 　　“笑什么？”冷琛不明所以，捏捏他的脸，“我憋成这样你怎么这么美？” 　　“不是，”褚飏躲着他，摆手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小学时有一回也解不开裤子，差点儿尿裤。” 　　“把你笨的，都上学了还解不开裤子。”冷琛松开他，转头自己跟裤链奋战。 　　“不是，我跟你说，那裤子是我姐穿小了的，侧面系扣的那种你见过么？女士裤子。”褚飏笑累了，仰躺在床上回忆着，“其实尿裤倒没什么，我当时最怕同学看见我穿这种裤子，结果还是让同学看见了，笑话了我一天，放学回家我就把裤子脱了一扔，头一回跟我奶奶急眼，大冬天的，特有骨气地说我宁愿光着也不穿。” 　　冷琛看看他，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俩人没心没肺地对着笑了半天。 　　“那时候真穷啊，”褚飏摇头感叹，“我那会儿还琢磨呢，我要是一直这么穷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啊。” 　　“你还敢想娶媳妇儿的事儿？”冷琛冲他一挑眉。 　　“哪儿有，那会儿不是小么，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喜欢男的了啊。” 　　“别管男的女的，反正除了我，你谁都不许想。”冷琛终于弄开了裤链，往褚飏身上一压，又温柔又霸道地说，“一闪念都不行。” 　　一闪念…… 　　他们俩在一起的这十一年，他是真没有过这种一闪念，哪怕近一年来他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亲密感下降了；可冷琛却…… 　　眼眶突然有点泛酸，褚飏赶紧眨了几下，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冷琛还没给他发消息。他忽然愣了一下，他怎么还有点失望似的？ 　　这些天冷琛给他发的消息，他一条都没回过，不过他的确都点开看了。他其实是真不想回，不是硬憋着不敢回。可从昨天开始，冷琛没再给他发消息，他又开始不自觉地看手机了，好像期待着什么似的。可他期待什么呢？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冷琛真的放弃了，不再烦他了，终于放过他了，他其实是受不了的？难道他真就这么喜欢犯贱？ 　　褚飏回程那天，他姑姑姑父非要送他去车站，他左拦右拦没拦住。候车的时候，他姑姑突然跟他说：“俩人在一块儿没有不打架的，要是还有感情就别意气用事，缓缓，缓缓可能就知道该怎么着了。” 　　褚飏不知道他姑姑猜没猜出来他俩目前究竟面临的是什么问题，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总是劝和不劝离，他只好点点头，把话题又拐去了别处。 　　火车晚上十点才到站，他回到邱维钧家已经十二点了。屋里黑着灯，他也不知道邱维钧是没在家还是睡觉了，他没跟他说哪天回来。 　　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刚把行李打开想收拾一下，手机冷不丁震了两下。他手一顿，一边骂自己一边拿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是冷琛，说：我好想你。 　　褚飏心口拧了一下，这些天冷琛给他发消息可没敢说过这样的话，唯恐会招他反感。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又想哄他？ 　　褚飏拿着手机站在床边发呆，手机突然又震了起来。等他回神看见是来电的时候，他已经按下接通键了。 　　屋里很安静，手机还没放到耳边，他就听见了冷琛的声音。 　　他说：“我爸走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你爸能走哪儿去，他都快不认路了……”这话褚飏想了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冷琛的意思。他傻愣了一会儿，觉得不敢相信。半个月前他去养老院时，冷昊天还好好的。虽然这两年他的身体情况是大不如前，但这也太突然了。 　　褚飏缓了两口气，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冷琛没言语。 　　“说话啊，问你话呢？” 　　“…………”冷琛还是没吭声。 　　“冷琛？” 　　这回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模模糊糊的声响，褚飏不知道是冷琛呼吸变重的声音，还是他哭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口空了一下，他放轻声音又叫了一声：“冷琛？在听么？” 　　这下连刚才的动静也没有了，可电话却始终没挂断。褚飏也顾不上想他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反正想也没用，因为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褚飏还在心里自我辩解：这是特殊情况，我才没心疼他。想完又觉得这不是此地无银么。 　　他又急又气地进了屋，见灯全亮着，便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等再进了卧室一看，果然跟他猜的一样，这家伙喝酒了，正斜躺在床上挺尸，连鞋都没脱。 　　褚飏过去推推他，他没反应。他又拍拍他的脸，他哼唧了两声，把脸一扭继续迷糊。褚飏叹了口气，心说这真是冤家啊。他替他把鞋脱了，外衣脱了，又弄了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最后把他塞进了被子里。 　　褚飏站在床边，一边看冷琛一边琢磨，这人前些天没再给他发消息，大概就是因为这事儿。现在他能不管不顾地喝成这样，估计后事也办完了。他看着冷琛疲惫又好像带了点委屈的睡脸，突然想上去扇他两巴掌：装！这会儿可怜兮兮地想起我了，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 　　无声地骂着骂着，他渐渐觉出脸有点湿，等再缓了一会儿，另一种不好受才在心里头泛起来——冷昊天虽然不是褚飏的亲爸，他跟他也没发展出那么深厚的感情，但他终归叫了他那么久的“爸”，尤其他还是冷琛的爸。不管冷琛怎么跟他描述，他都完全想象不出来冷昊天当年不是东西的样子，在他眼里那就是一个退了休身体不好的平凡大叔。就当是个普通亲戚，冷不丁这么一走，是个人也会有种被闪了的感觉。 　　褚飏伸手摸了摸冷琛的额头，看他没事，便关灯走人了。虽然什么具体情况也没问出来，但他不能留在这里等冷琛醒。他不能让冷琛以为他总是那么容易就心软。即便将来有一天他还是会原谅冷琛，那也决不能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否则他就真是贱得没边儿了。 　　冷琛第二天醒过来，懵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褚飏来过。他以为他会兴奋地去找褚飏，趁热打铁地求和好，但他的腿却迈不动。 　　不是不想和好，只是他突然意识到褚飏并没有松口的意思，不然这人不会悄悄来了，却又不肯留下来陪他。其实昨天要不是喝多了，他根本也没勇气发那条消息，打那通电话。褚飏这些天的态度，让他几乎对他们俩的未来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 　　就连冷昊天在弥留之际那会儿，他都没敢叫褚飏，一方面觉得没脸，一方面即便叫了也来不及。可当他看着他爸虽然插着管说不了话，眼睛却始终半眯着盯向病房门口时，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握着他手的人明明是他的儿子，但他还是不认识他，还是在盼着那个他以为的儿子来。 　　可说到底，这份遗憾全是因为他的错。 　　办后事那几天，冷琛一直在想，其实他爸比他幸福，好歹这辈子还有人愿意惦记他。别管他这半辈子在自己儿子身上做了多少孽，他总还是有家人的。 　　其实自从冷昊天脑子开始糊涂，冷琛对他就渐渐没有那么多的怨恨了。每次跟褚飏一起去养老院，他看着乐呵呵的普通老头，甚至怀疑曾经的那些画面是不是都是幻觉。不知道爱情是不是也能这样，如果他愿意改，褚飏能不能也淡忘他曾经对他的伤害，更多地记着他的好？ 　　冷琛越是这么想，越是不敢再对褚飏要求什么。他觉得自己自私透了。他想，等他老了，大概没有人会惦记他，他也不会惦记别人。因为他再也没法花上十年的精力去那样跟一个人相恋，也不可能再对一个人有对褚飏那样的上心，尽管伤害褚飏的人也是他。 　　他最后没去找褚飏，只给他打了个电话，算是道谢，也为了听听他的声音。 　　“昨晚上麻烦你了。” 　　“没事儿，你爸他……” 　　“肺衰竭，他身体本来就不行，肺炎没扛过去。” 　　褚飏在电话这头点了点头，没注意到冷琛根本看不见。冷琛没听到回应，叫了他一声：“褚飏。” 　　“嗯？” 　　“……没什么。”冷琛其实想问问他：咱们还能做朋友么？但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他心里还想存下最后一点希望，怕这话问了他们的关系就真的立马到头了。 　　褚飏不知道他想问这个，以为他是心情低落，便安慰了句：“别太难过了，是人都有那么一天。” 　　“我知道，谢谢你。” 　　“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冷琛无声地笑了一下，想起褚飏请年假的事儿，问他：“你回老家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想回去看看。”褚飏顿了顿，“没想到你爸突然……也没见着……” 　　“他是等你来着，”冷琛像是苦笑了一声，“还是都怨我……” 　　“冷琛，”褚飏有些听不了他这种语气，打断他道，“我同事叫我了，先挂了吧？” 　　冷琛以为他是不想跟自己说话，没再说下去，应了句：“你忙吧。”两人便挂断了电话。 　　很快又到了开学季，赶上周末休息，褚飏正好有时间去接站。邱维钧开车带他，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大周末的还让你睡不了懒觉，其实你借我车就行。” 　　“没事儿，”邱维钧推了推墨镜，嬉皮笑脸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妹妹是不是跟你一样好脾气。” 　　“那你得失望了，那丫头犟着呢。”褚飏斜了他一眼，又自言自语了句，“我是不是也该考虑买车了，不过平常也真用不上。” 　　邱维钧侧头看了他一眼，八卦道：“诶，你这么搬出来，你们俩那房子现在谁还贷？” 　　“我还，”褚飏叹了口气，“不过我看他也往卡里打钱。” 　　“你们俩这到底算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自从冷昊天去世，冷琛不再追着让褚飏原谅他，褚飏也没再提过究竟是分手还是和好的话，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平衡。至于将来的路会朝哪儿走，褚飏是真的不知道。不管是再往前迈一步，还是往后退一步，他都下不定决心，只好就这么暂时维持现状。 　　忙完一上午，又一起吃过午饭，褚飏跟邱维钧准备回去。路过学校篮球场时，里面热闹的吵嚷声让褚飏的思绪不知不觉又穿回到了大一那年。 　　那时他们双周周二的下午没课，他常泡在图书馆。有一次出来得早，心血来潮绕去了篮球场那边。当时冷琛刚打完球，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扭头看了一眼，正好跟褚飏对上眼。 　　两人都一愣。 　　冷琛三两下收拾好东西跑了出来，问他：“你站这儿干嘛？” 　　褚飏不会编话，老实道：“我远看着像你，就多看了几眼。” 　　“多看了几眼？” 　　“…………” 　　褚飏被他这句调侃弄得有些尴尬，冷琛却偏又做了一个让他更尴尬的举动。他往褚飏身前凑了凑，说：“下次你再想看……我给你vip席位。” 　　“那是什么？”褚飏脱口问道。 　　结果冷琛只看看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下次你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后来没多久，学院组织系篮球对抗赛，因为孙新是主力，褚飏他们宿舍自然都跟着去加油。冷琛也在，不过只上了前两节。第三节 比赛开始没多久，褚飏感觉裤兜的手机震了两下，掏出来一看，是冷琛的消息，问他：能看见我么？ 　　褚飏抬眼找了一圈，最后在离球场稍远的角落看到了他，回道：能，怎么了？ 　　冷琛：过来。 　　褚飏略迟疑了一下才起身，等过去的时候，冷琛正拿着瓶水往自己脑袋上浇。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褚飏看着他头发湿漉漉的样子有点想笑，突然一下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养过的那条短毛小狗，每次从水塘玩回来差不多也是这样。 　　“表情不错。” 　　“……啊？”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褚飏又别扭了，讷讷地问他：“那个，你叫我来是？” 　　“我上次说你再来的时候给你vip席位，还记得么？” 　　褚飏反应了一下，“……记得。” 　　“所以啊，叫你过来。”冷琛面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褚飏显然没能理解这两句话之间的关系，依旧纳闷道：“在哪儿？” 　　冷琛挑了挑眉：“就这儿啊。” 　　褚飏更糊涂了，问他：“这儿看不见比赛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vip席位是用来看比赛的？” 　　“那是用来看什……” 　　冷琛显然没打算等他说完后半句，忽然往前迈了一步，几乎脸对脸地问了句：“怎么样？这个vip体验还值么？” 　　褚飏其实很想躲开，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就跟被钉住了似的，僵了半天，说：“你……” 　　“嗯？” 　　“你跟谁都这样么？” 　　冷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三个字“你说呢？”就转身回了球场。 　　那是褚飏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冷琛在追求他。其实他挺想一辈子都当他的vip的，可现实偏偏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褚飏正暗自感慨着，脑中那位主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褚飏？这么巧？” 第19章 第十九章 　　冷琛跟褚飏一样，也是来送人报到的，送的是他二叔再婚生的小儿子。赶巧父母一个出差一个值班，他只好帮忙跑了一趟。褚飏却是从未见过冷琛的家人，他回头看见冷琛身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这是我二叔的小儿子，今儿来报到。”冷琛就是怕他误会，赶紧解释了句，又冲身边闷头看手机的人说，“这俩是你哥我的大学同学，你也喊哥。” 　　男孩儿打了声招呼，又低头玩手机去了。 　　褚飏松下一口气，“我送褚玲来报到。” 　　“上回见她还中考呢，这都上大学了。”冷琛没留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亲昵，听得褚飏恍惚以为他俩还好好的，在自己家说家常似的。 　　邱维钧看看褚飏，又看看冷琛，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告辞了：“你们聊，我公司还有点儿事儿，先撤了。” 　　他一走，冷琛跟那男孩儿嘱咐了几句，也让他回宿舍了，转头问褚飏要不要一起走走。褚飏没什么明显反对的意思，冷琛又得寸进尺地问：“要不去哪儿坐会儿？这儿人有点儿多。” 　　褚飏没答话，不过脚步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于是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店，一杯咖啡一杯茶的坐下了。 　　“你要不还是搬回来吧。”冷琛说。见褚飏抬眼看他，又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回去住，我就是觉得你总住邱维钧那儿不好吧，再说那房子本来就是你的。” 　　“我给他交房租。”褚飏淡淡道。 　　“他还收你房租？”冷琛一脸的惊诧不满，“这小子趁火打劫啊。” 　　“他出差的时候我帮他看家，我不出去吃饭的时候给他也做一份，这种房租。” 　　冷琛心说这还不如直接收房租呢，这不成一块儿过日子了么。即便邱维钧是个直的，这话也着实让他心里一阵泛酸。 　　“你怎么打算的？”冷场了一会儿，褚飏突然换了话题。 　　冷琛楞了一下，多少有些没想到褚飏能主动问他这话。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管是“我想你回到我身边”还是“要不我再追你一次”，目前看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单方面的打算作不了数。 　　褚飏看他不吭声，又问：“就这么下去了？” 　　“其实我想知道……”冷琛呼了口气，“我是真一丁点儿机会也没有了，还是可能有机会，只是你现在还没法接受。” 　　褚飏在心里苦苦一笑：冷琛怎么总是那么会问问题？他都跟他出来坐坐了，他还怎么选第一个选项？ 　　他这么一沉默，冷琛明白了，他们还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等出了店门，褚飏直接去了地铁站，冷琛也没强求去送。他觉得现阶段他俩最需要的不是这种形式化的相处。上一次他就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只要他认了错，褚飏原谅了他，两个人再建立一次表面的信任，他们就能一切照旧。但现在看来，能长久维系两人感情的，或许有比信任忠诚更重要的东西，虽然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来周周五下班，褚飏想趁着冷琛还没回家，回去把换季的衣服拿走。结果在家门口见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儿，脚边还摆着一个大行李箱，看他掏钥匙开门，立马凑了上来。 　　褚飏当即停下正转到一半的钥匙，警觉道：“你干嘛？” 　　对方几乎是同时问他：“你是冷琛么？” 　　褚飏一愣，说：“我是他……合住的朋友，你找他有事儿？” 　　“他是我……哥。”男孩儿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褚飏好笑道：“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管他叫哥？” 　　“我们好多年没见了。”男孩儿躲了躲褚飏的视线。 　　褚飏更不可能信他这套了，故意说：“那你有事儿直接给他打电话啊。” 　　“他手机关机了。” 　　褚飏立马掏手机给冷琛打了个电话核实，没想到还真提示关机。他打量了男孩儿几眼，问他：“你确定没找错人？” 　　“没错吧，”男孩儿掏出自己的手机，翻找了几下递到褚飏面前，“这个地址是这儿吧？” 　　褚飏看了一遍，还真是自己家的地址，他纳闷地问：“你说冷琛是你哥，哪种哥？” 　　“就……我妈也是他妈。”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褚飏的意料。这么多年，他听冷琛提起他妈的次数恐怕连三次都没有。按他知道的情况，他们母子早八百年就没联系了，这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弟弟？可这种隐私一般人也编不出来，褚飏最后还是开门把他让进了屋。 　　“你先坐那儿别动，我再给你哥打个电话。” 　　褚飏站在茶几另一边，依旧略带警惕地盯着沙发上的人，又一次拨通了冷琛的电话，结果依然是关机状态。他只好发了条消息，让冷琛看见了尽快给他回电话。 　　尴尬地大眼瞪小眼半天，褚飏去冰箱拿了瓶饮料递给男孩儿，没话找话地寒暄道：“你叫什么？” 　　“何兆宇。” 　　“看着还像高中生。” 　　何兆宇咕咚咕咚灌下半瓶饮料，说：“大学下周报到。” 　　“哦，”褚飏点点头，又问，“你找你哥是有什么事儿么？” 　　“想见见他呗。”何兆宇随口胡扯了句。 　　褚飏心说你哥可不一定想见你，他犯愁地看看这孩子，说：“等你哥回来吧。” 　　他刚说完这话，手机就震了起来，冷琛语气很高兴，问他：“怎么了？” 　　“你在哪儿呢？” 　　“刚下飞机，准备回家。” 　　“你又出差了？” 　　“是啊，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儿？” 　　“你赶紧回来吧，你弟来了。” 　　冷琛进家门的时候，差不多是黑着一张脸的。刚才挂完电话，褚飏给他发了条消息，大致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就怕他回来炸锅，结果还是炸了。 　　“有事儿回家找你爸妈去，我这儿不是收容所。”冷琛把何兆宇的行李拎到门口，开着门也请他出去。 　　“哥……” 　　“打住，别乱叫。” 　　何兆宇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他哥态度肯定不会好，但没料到能这么不好，他求救地看向褚飏。褚飏劝了句：“要不你让他先住一晚上？这天都黑了，他一个人也不认识，真出事儿怎么办？” 　　冷琛没说话，看着何兆宇，何兆宇让他盯得有点紧张，往褚飏身边挪了挪。 　　“他能想办法摸到这儿来，他能出什么事儿？” 　　“那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外面吧。” 　　冷琛瞥了何兆宇一眼，把门外的行李又拎了回来，指着他斩钉截铁道：“就一晚上，明儿赶紧走，爱去哪儿去哪儿。” 　　褚飏松了口气。虽说何兆宇不请自来的确给人添麻烦，但他也担心冷琛会跟一个无辜的孩子撒气，临走前还是把他拽到厨房嘱咐了几句。 　　“你收收脾气行么？我知道你对你妈没好印象，但他没错，别把他吓着了，真等出事儿了可就什么都晚了。” 　　冷琛本来还拧着眉毛，听见这话又笑了，“有日子没听过你这么跟我说话了。” 　　“没事儿我走了，”褚飏没搭他这茬儿，“别吵架，没必要。” 　　“褚飏……”冷琛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褚飏倒是没甩开他，只回头道，“咱们的事儿以后再说。” 　　他走了以后，何兆宇探头出来，问冷琛：“哥，是不是我住这儿把你朋友挤走了？” 　　冷琛让这背后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回了句：“别跟我套近乎，明儿就给我滚蛋。” 　　“哥，你怎么脾气这么大啊？”何兆宇直想翻白眼，心说你以为我这么乐意到处认哥啊？要不是几个月前又看见妈偷偷对着你小时候的照片掉眼泪，我才不会大老远跑这儿来热脸贴冷屁股，更不可能特意选这座城市的大学报志愿。 　　“再说一遍别叫我那个字儿。” 　　“那我叫你什么啊？”何兆宇撇撇嘴，“冷琛？”话音刚落，见冷琛瞪他，又立马改了口，“琛哥，琛哥行了吧？” 　　冷琛简直无语了，叹口气坐沙发上问他：“你家里人知道你上这儿来么？” 　　“不知道，我妈特意嘱咐我，来这边儿上学也不能找你。” 　　“那你还来？” 　　“我好奇呗，”何兆宇讨好地冲他咧了咧嘴，“我骗我妈跟同学先过来玩两天，反正她工作忙，管不上我那么多。” 　　冷琛面上不耐烦，嘴上还是接茬儿问了句：“你爸呢？” 　　“我爸不管我。”何兆宇含糊了句。 　　冷琛也没再问别的，把他安排到次卧住下后，拐去书房给二叔打了个电话。等挂了电话，冷琛捏了捏眉心，事情似乎跟他一直以来听说的有出入，但他其实不在意这个。他都三十了，就算突然跳出来一个妈，说当年如何如何有苦衷，他也叫不出那个字；就算没苦衷，他也不会再多恨她一点。他根本就是没感觉。他现在只觉得家里多了个人让他有点烦，尽管这人明天可能就让他给轰走了。 　　冷琛正心烦意乱着，手机响了，是褚飏的消息，问他：没事儿吧？ 　　他直接回了电话过去：“你问的是谁？” 　　褚飏一听他没正经的语气，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心真多余。 　　“看来没事儿，我挂了。” 　　“诶诶！这么冷淡？” 　　“…………” 　　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冷琛突然说：“明儿你能再过来一下么？” 　　“怎么了？” 　　“那孩子我还是搞不定，”冷琛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句，“我怕他赖着不走，我真忍不住揍他。” 第20章 第二十章 　　电话里褚飏没把话定死，只说看情况，有空就过去看看。冷琛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资格要求褚飏做什么，褚飏没一句话把他噎回来就不错了。 　　挂完电话，他回了卧室，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是想褚飏，只是久违地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因为何兆宇的突然出现，那个一直以来只活在冷琛耳朵里的女人，又从他的记忆深处钻了出来。 　　说她活在冷琛耳朵里，这话一点不夸张。冷琛对她的全部印象都来源于长辈们的交谈。即便是交谈，他们也从不正面提起那个人。冷琛听的最多的，是每次冷昊天心里不痛快喝完酒打他时，他奶奶说的那句：“你拿孩子撒什么气，谁让你就看上那种狐狸精的！”而如果他去问他奶奶，大部分时候得到的回应都是沉默，极少时他奶奶会叹气：“大人作孽，孩子就受罪。”如果哪天他不知死活地去问冷昊天，通常只能换来几嗓子吼，或者干脆就是一顿揍。 　　那时的冷琛也就是个半懂人事的孩子，对他而言，他妈妈不仅是个狐狸精，更是个会害他无缘无故挨打的人。他不喜欢她，于是也不再提起她。若不是何兆宇今天冷不丁冒出来，他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想得有点多，也不知道几点才睡过去，转天早上冷琛睡得正香，一阵说话声把他吵醒了。他闭着眼运了半天气，终于忍无可忍地翻身下床开门，直冲着沙发上看电视的倒霉孩子没好气地数落了一句：“你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是吧？大清早就扰民。” 　　“哪儿还大清早，都十点半了。”褚飏正从厨房倒水出来，看见他光着上身，也没穿睡裤，一条短裤就出来了，顿感无语，提醒他，“你不凉么？” 　　冷琛没想到褚飏会来这么早，也有点尴尬，回屋穿衣服洗漱去了。 　　何兆宇缓过神来，小声问褚飏：“他是不是真脾气不好？” 　　“也没有，吓一跳吧？” 　　何兆宇僵硬地点点头，“跟他合住得心脏够强，你挺厉害。” 　　褚飏摇头笑笑。其实他很少看见冷琛这样没风度。当初他俩在一起已经挺久了，他眼里的冷琛都一直是个好脾气的模范男朋友，直到后来有一回看见冷琛打架，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人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而已。这么多年，他们俩真正算得上吵起来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在普通情侣里都尚属难得，在两个男人的关系中大概更少见。 　　坐了一会儿，褚飏起身去找冷琛。冷琛正刮胡子，从镜子里看见褚飏，手上动作立马停了，问他：“怎么了？” 　　“你弄你的，我说你听着就行。”褚飏靠在门框上，稍微把音量压低了些，“你要是看着他就来气，不行就给他找个酒店让他住几天，要还能忍，就压着点情绪，反正他过几天就报到去了。” 　　冷琛没说话，只从镜子里看褚飏，很快他见褚飏的嘴又动了起来，“我是觉得怎么说他跟你也有点儿血缘关系，没见过也就算了，既然都见着了，没必要搞得太难看，你说呢？” 　　冷琛还是那么透过镜子看着他。 　　“算了，我也别多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褚飏觉得自己白啰嗦了，扭身出去了。 　　冷琛没叫他，不过心里倒是突然改了主意。他想他是不是真把狡猾刻进骨子里了？不然他怎么会真的打算利用何兆宇把褚飏留下呢？ 　　再出来时，冷琛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笑模样，但起码不再黑着了。他问褚飏：“吃饭去么？”他没看何兆宇，他知道褚飏不会把那小子丢下。他要做的就是继续对那小子爱搭不理，让褚飏不放心他俩单独相处。他太了解褚飏了，虽然他们从小都没有过完整的家庭，但对于亲情，褚飏从来都比他更渴望。 　　果不其然，褚飏说：“一块儿去吧。” 　　饭店里，大号电灯泡自认为很有眼力价儿，实则很没眼力价儿地和褚飏坐在了一面，冷琛只好坐到了另一面。他看着桌对面俩人一起看菜单，头都快贴一块儿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干脆把饮料单转给了褚飏，“让他点吧，你看这个。” 　　褚飏没多想，还当他是终于有了点三十岁人的自觉，松口气问他：“你喝什么？” 　　“跟你一样。” 　　褚飏又问何兆宇，何兆宇正低头看着菜单，也条件反射地来了句：“跟你俩一样吧。” 　　褚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抬眼瞟了瞟冷琛，见那张脸果真又有点黑，忍不住吊了吊嘴角。冷琛马上挑着眉拿眼神问他：笑什么？他摇头，表情仍是憋着笑。 　　吃饭的时候，基本都是褚飏在跟何兆宇说话，问问他大学考的什么专业之类的寒暄话题。何兆宇大概也是经历了昨晚和今早之后对冷琛有点发怵，不再没话找话地跟他套近乎。于是整顿饭冷琛就没说几句话。 　　饭后，冷琛去结账，褚飏在一边儿问何兆宇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何兆宇挠挠头，说自己小时候来过这儿，不过完全没印象了，去哪儿都行。褚飏跟冷琛说，要不就简单转转，这个时间特地去哪儿也来不及了。 　　冷琛无所谓，于是就去了。上车以后褚飏没坐副驾，他跟何兆宇一起坐在后排。冷琛没异议，在这个问题上他和褚飏心照不宣，都不想让何兆宇看出他们的关系，哪怕这种关系暂时出了问题，那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褚飏偶尔会在后视镜里跟冷琛的视线碰上，他有点别扭，可又没法直说让冷琛别看他，只好扭过脸盯着窗外。幸好何兆宇一直闷头刷手机，没发现两人不自然的眼神交流。 　　九月份既是开学季，又是旅游季，街上的游客很多。何兆宇一路走走看看，不懂的就问褚飏，褚飏也不懂的就回头问冷琛。赶上何兆宇自己跑前头去看热闹的空，褚飏无奈道：“我成传话筒了？” 　　“不想跟他对话。”冷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诶，晚上你回来住吧？” 　　“干嘛？”褚飏马上换了副表情，警惕地看他。 　　冷琛朝何兆宇的方向抬抬下巴，“你昨儿一走，他就问我是不是把你给挤走了。” 　　褚飏昨天走的时候还真没考虑这么多，现在冷琛一提，他也觉得有些容易让人多想，正犹豫着，冷琛又补了句：“没别的意思，我睡沙发。”于是他同意了。 　　何兆宇下午吃了一堆小吃，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有点吃不下，坐在位子上拿手机东拍拍西照照。冷琛扫了他两眼就知道他在拍自己，手掌朝他一伸，语气半点商量之意也没有，“自己删还是我删？” 　　何兆宇姿势一僵，没想到他哥这么不给面子。褚飏看看俩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往何兆宇身边靠了靠，见他屏幕上定格那人的确是冷琛，明白他应该是想给他妈看。褚飏并不能完全理解冷琛为何对一张照片也如此反感，他只是不想破坏和平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和了句稀泥：“挺好看的，留着吧。” 　　冷琛看看他，又看看何兆宇，最终把手收了回去。 　　何兆宇松了口气，心说还是他哥这朋友面子大，以后一定要搞好关系。回家路上，他接了个电话，说有同学也来这边上学，明天要跟同学出去玩。说完他就从后视镜里盯着冷琛看。 　　冷琛感觉到他的视线，纳闷道：“你看我干嘛？不用跟我请假。” 　　褚飏这回倒是反应最快，说：“明天我在，不会把你锁门外的。” 　　何兆宇嘿嘿笑了两声。到家以后，他看冷琛把枕头被子拿到沙发上，问他这是干嘛。 　　“昨儿我睡的那是褚飏的房间。” 　　“…………”何兆宇有点过意不去了，“要不我睡沙发吧？” 　　冷琛还没接话，褚飏出来说了句：“没事儿，就一晚上，他明儿下午就走了。” 　　“上哪儿去？”何兆宇疑惑道。 　　“出差。”冷琛把话又抢了回去。他不想何兆宇好奇他的生活，好奇他为什么公司不在这儿还要特意租个房子，每周回来过周末。 　　何兆宇一听更松了口气。他还真有点怵头跟冷琛再相处几天，他都开始担心自己在这样的压力下撑不到报到那天了。冷琛沉默的时候，总弄得他也不敢说话。但褚飏就不一样了，说话和和气气的，他完全可以改变策略，曲线地从褚飏那里打探冷琛的事，还不用看冷琛的黑脸，简直一举两得。他都想为自己突来的妙主意叫好了。 　　夜里十二点多，褚飏觉得嗓子干，打算出去喝口水，打开门看见客厅闪着光，他纳闷地走出来一看，冷琛正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没开声音。 　　俩人都“诶”了一声。 　　褚飏问他：“怎么不开声音？” 　　“有字幕。”冷琛坐正了些，“你这是干嘛？” 　　“喝水。” 　　褚飏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喝完回屋时走到一半又鬼使神差地拐了回来，站在沙发边说：“凶手不是这人，是刚才那个。” 　　“诶！”冷琛想堵耳朵也来不及了，“你成心的是吧？”他们俩看电影完全是两个极端，褚飏是不剧透就没有安全感，冷琛是最怕剧透。 　　“骗你的……” 　　“我就说你没那么坏。” 　　“……就是这人。”褚飏大喘气地把后半句又给添上了。 　　“…………” 　　冷琛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褚飏拽住了。褚飏没站稳，也跌坐到了沙发上。两个人挨在一起了。谁都没说话，一直坐到后半段电影放完。 　　又不尴不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褚飏起身说：“我去睡了。” 　　冷琛酝酿了半天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转天一早，何兆宇出门了，家里只剩下冷琛和褚飏。褚飏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感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明明是自己的家，这会儿却不自在得要命。 　　他满心纠结，冷琛却没事人似的走过来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国庆你休息几天？” 　　褚飏视线一抬，费解地看着冷琛，心想他什么意思？他们现在四不像的关系，难不成他还惦记着半年前说过的一起去度假的话？ 　　“不休息？”见他没反应，冷琛又问。 　　“不知道。” 　　“不至于这么敷衍我吧？” 　　“我真不知道，没定呢，这段儿忙，说不定得加班。” 　　褚飏给了个冠冕堂皇的解释。他有点怕被冷琛绕进去，稀里糊涂地又变成跟他预想不同的境况。他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知道冷琛有这种本事。只要他开了个口儿，余下的很可能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所以他必须要像昨晚那样及时定住自己的心，不能顺着冷琛的话往下接。 　　冷琛冲到嘴边的试探又被堵了回去。他暗叹口气，遗憾昨晚那个有心思逗他的褚飏这么快又躲起来了。照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再进一步？不过他也明白，他没法完全感同身受褚飏每做一个决定、每下一个决心有多难，所以他除了等，别无他法。褚飏还愿意给他机会等，已经不容易了。 　　一股外松内紧的气氛在家里弥漫起来。两个人心里都绷着一股劲儿，面上却都装得无所谓，各自打开电脑做自己的事，除去中午叫了外卖，基本就没再说过话。直到下午冷琛走了，褚飏才松下口气。他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毫无意义的彼此折磨，还是再次和好的必经之路。他脑子里甚至还一晃而过了一个让他连认都不敢认的念头：要是那天他没手欠地接那个电话该多好。 　　犯贱犯到这个份上，他连鄙视自己的劲头都没了。他只盼着这种下不定决心的日子快点结束，不管到时他会怎么选，至少能来个痛快。不过也就是这一次了，这样的循环再来个第三遍，他可是真受不了了。 　　当晚何兆宇十点多才回来，一进门就贼头贼脑地张望。 　　“你哥走了。” 　　褚飏一句话让他松了心，“这两天可紧张死我了。” 　　“至于么。” 　　“真至于，”何兆宇使劲点头，“我要知道他这么不好说话，我就不来找罪受了。” 　　褚飏犹豫了一下，问：“你到底为什么来找他？” 　　何兆宇还挺有心眼儿，没直接回答，反问他：“你跟我哥是不是特熟？我感觉他好像挺听你的。” 　　“还行，我们是大学同学。”褚飏含糊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们是同事呢，”何兆宇眼珠转了转，“那你们都认识十年了？” 　　“十一年。” 　　“那真是铁哥们儿了，”何兆宇想了想自己那个从小学起就混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发小儿，那绝对是除了对象不能分享，什么都能分享，“那你肯定听他说过我妈……呃，也就是他妈的事儿吧？” 　　“还真没有，”褚飏神色略有些复杂，措辞了一下，说，“他只说过他完全不记得了。” 　　何兆宇心说这任务比想象的艰巨啊，难怪冷琛这么不待见自己。 　　褚飏见他不自知地皱眉叹气，安慰了句：“他那人就那样，没什么耐心，他没真把你赶出去，就说明他没真生气。” 　　何兆宇咧了咧嘴，“我还是挺怵他的。” 　　褚飏虽然没体会过他说的这种感觉，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冷琛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愿意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能让你觉得他满心都是你。可如果他对你不感兴趣，你不惹他的话一切安好；你要缠着他，他也真能把他的姓氏贯彻到底。 　　当初他们刚恋爱的时候，褚飏曾一度被冷琛这种反差迷得不行，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让他有安全感。不过工作以后，冷琛这一面渐渐收敛了很多，他越来越不爱把真实态度挂在脸上。眼下何兆宇能引起他这么大反应，或许连冷琛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并没真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弟弟简单地当成个路人看。 　　“没事儿，熟了就好了。” 　　何兆宇心说照这样下去八成是混不熟了，他一面犯愁一面又随口八卦了句：“诶，他有女朋友么？”问完又觉得冷琛这么阴晴不定的脾气，哪个女的那么想不开跟他好。 　　然后他果然听见褚飏说：“……没有。” 　　“我猜也没有。” 　　褚飏看看他，冷不丁说：“其实你跟他长得挺像的，眼睛鼻子像，嘴不像，你看着总是个笑模样，你哥没表情的时候特严肃。” 　　何兆宇二皮脸地笑了句：“我这样的绝对比他受欢迎。” 　　褚飏这时已经完全忘了最开始想问的那个问题，何兆宇还没回答他。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又让冷琛霸占了。 　　他想起刚工作那年，有一次他去外地培训半个月，提前一天回来了。他没告诉冷琛去找他，想给他个惊喜。当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躲在了冷琛公司楼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盯着楼里陆续出来的人。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了冷琛，但不是一个人，是跟一个年轻男人一起出来的，有说有笑。褚飏当时倒没觉出什么危机感，那会儿他俩刚同居，简直蜜里调油，他只是觉得心口那坛子醋翻了。他给冷琛打了个电话，装作自己还在外地，问他在干嘛。 　　“下班了，刚跟同事一块儿下楼。” 　　褚飏这才痛快点，然后他看见冷琛跟那个同事道别，朝他这边过来。他问冷琛：“你想我不？” 　　冷琛笑了一声，“你再多说两句，我当街就能硬，你信么？” 　　“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污言秽语，小心警察把你抓起来。”褚飏在电话这头乐得像个傻子。 　　“警察不抓我，警察抓那种喜欢躲在暗处的偷.窥狂。” 　　“…………”褚飏一僵，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说话，半个身子都已经从拐角处探出来了。 　　“你说你傻不傻？”冷琛走过去掐了他腰一把。 　　不用想，那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 　　褚飏现在想起这些，并没什么唏嘘感慨之意。他就是突然有点纳闷，为什么那个时候他就算吃醋了，也从来不去怀疑冷琛？那时候他为什么就能那么信任他？如果那时候，他看见一张暧昧的照片，接到一个不明不白的电话，他肯定会追着让冷琛给他解释，为什么现在他做不到了？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他找了把备用钥匙给何兆宇，又找了张名片给他，嘱咐说：“不加班的话我五点半下班，明天你可以来这儿找我，我带你吃饭去。” 　　何兆宇在心里直叹气：你要是我哥，这事儿不就好办了么。 　　褚飏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还没琢磨清楚到底合适不合适，撮合的话就自己脱口而出了：“你哥拜托我的。” 　　何兆宇对此将信将疑，但也没说什么，把钥匙和名片收好，回了屋。 　　褚飏洗完澡躺下以后，才看见手机上有两条冷琛的消息： 　　那小子没给你找事儿吧？ 　　你要实在懒得管他，就让他自己待几天。 　　褚飏想，你怎么现在不说把他轰出去了？他回了条消息：没事，就当找人陪我吃饭了。 　　冷琛看完沉了口气，打下一行字后又删删改改，末了还是眼一闭，发了出去：他走了能换成我陪么？ 　　又是这种问题，他难道不知道以他现在的心境根本没法作答么？褚飏无言以对，只好装睡没有再回复。 　　转天，褚飏下班出来，果然看见了等在楼下的何兆宇。他带他去吃了饭，又带他去母校转了一圈。 　　虽然早就听说过冷琛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可看见学校大门时，何兆宇还是直咂舌：“真看不出来，我哥以前还是个好学生。” 　　“你哥是突击型选手，不到考试不看书。” 　　“那不是更牛了。” 　　“你说是不是不公平？咱们这种外地户口的，要多考出一百分才能跟他进同一所学校。” 　　“还真是。” 　　两个人沿着林荫路往学校里面走，何兆宇后来说了些什么，褚飏其实听得不太仔细。他一直在想，人生里总有些事像是命中注定。当年他原本是想跟他姐一样学医的，后来觉得学医可选择的学校太少才改了志愿。这个过程中只要有一步没按当时那样迈，他都不会遇见冷琛了。 　　褚飏正想着，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冷琛问他：“干嘛呢？” 　　“来学校走走。” 　　“想起什么来了？” 　　“你弟说想看看。” 　　“你俩在一块儿？”冷琛顿了顿，“其实你不用勉强……” 　　“别自作多情了，你弟挺有意思的。”褚飏稍微背过身，用何兆宇听不见的音量把他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然后又转过来故意问，“让他跟你说话？” 　　“诶别别别。” 　　冷琛这边拒绝着，褚飏一偏头，见何兆宇也一个劲儿冲自己摆手摇头。他无奈了，跟冷琛又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你不想跟你哥混熟点儿？”褚飏问何兆宇。 　　何兆宇支吾了一会儿，实话道：“其实我是为我妈才来的。” 　　褚飏只是看看他，没往下追问，这不是他作为一个外人该问的事。不过何兆宇还是继续说了，“我妈不让我来，她说他一辈子不认她也没关系……可我觉得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可以理解。”褚飏了然地点点头，“诶，没听你提过你爸？” 　　“哦，他们早离婚了。”话说到这儿，何兆宇似乎都忘了他跟褚飏不过才认识了几天，“我妈说这是报应，她背叛了别人，就会有人背叛她。” 　　这两个字让褚飏的心情特别复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兆宇也没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又遛达了一会儿，回了家。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晚上，褚飏跟何兆宇在家吃的饭。褚飏掌勺，何兆宇在一旁打下手，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家没少干吧？”褚飏问他。 　　“啊，我妈是护士，在家的时间不固定，我初中就会做饭了。” 　　“那你妈挺不容易的。” 　　“嗯。”何兆宇低头剥蒜，笑着点点头。 　　褚飏心想这哥俩都是中学开始就很自立了。何兆宇除了话比较多，他其实挺像大学时代的冷琛的，只不过微妙的血缘关系，让他们相处起来总是那么尴尬。 　　饭后收拾完碗筷，褚飏刚坐沙发上歇会儿，何兆宇又了凑上来。 　　“诶飏哥，”这两天他已经把哥这个从小没叫过的字叫顺嘴了，“你有没有我哥的照片？” 　　“照片？” 　　“啊，小时候的你肯定没有，就上大学时候的，工作以后的这些，有么？” 　　褚飏一琢磨，“给你妈看啊？” 　　何兆宇傻笑两声，点头道：“我先存起来，找机会给她看。” 　　褚飏随手点开手机相册，翻了一会儿说：“你要找以前的照片，我手机里还真没有，我们上大学那会儿还不流行智能机呢，不过电脑里有。” 　　他带何兆宇去了书房，那儿有个台式机，他跟冷琛平常都不怎么用。两个人挤在一块儿盯着屏幕，何兆宇说：“你跟我哥关系还真好，这么多合照。” 　　“那会儿真年轻啊，”褚飏也很久没看过这些照片了，如今看着倒还真挺怀念，他把鼠标停在其中一张上，自言自语似的说，“你哥一照相特别会笑。” 　　“比现在可爱多了。”何兆宇顺嘴接了一句。 　　“嗯，是。” 　　褚飏看着正带劲，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同事找他。他让何兆宇慢慢看，自己出去接电话了，等说完正事再回来，从门口就看见何兆宇已经不在书房了。他叫了两声，没人应，心想可能去厕所了没听见，结果进屋一看，他就懵了。 　　电脑屏幕上明晃晃地展示着一张照片，一张他跟冷琛在床上的照片。虽然算不上太露骨，起码没到要打码的地步，但仍旧是个人就能看明白两个人在做什么。 　　褚飏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是有一年夏天他们俩去海边玩。那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白天疯了一天，晚上回了酒店还特别来劲，弄得冷琛也兴致高涨。他主动骑在冷琛身上时，冷琛心血来.潮拿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后来他又抢过来拍了冷琛一张。但褚飏不知道冷琛什么时候把这两张照片拼在一起了。其实如果单看任何一张，都只有一个人出境，这么拼在一起，想含糊过去都无从辩解了。 　　褚飏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他默默把电脑关上，去敲了敲次卧的门，依旧没人应声。他又试着转了下门把手，果然上锁了。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其实他没有义务跟何兆宇解释任何事，况且这是他的家，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决定先不管他了，让他自己去平缓情绪。 　　转天褚飏正常起床上班，他走的时候，次卧的门还是锁着的。他叹了口气，想这孩子八成是还没睡醒，晚上再说吧。可等他下班回到家，他发现何兆宇不见了，连带着所有行李。 　　褚飏想，就这么恶心么？他在沙发上呆坐了半个多小时才想起给冷琛打电话。 　　“你弟走了。” 　　“走走呗，”冷琛根本没当回事儿，“反正他明儿就报到了。” 　　“不告而别那种。”褚飏又补充了句。 　　冷琛终于觉得有点不对，问：“怎么了？” 　　褚飏跟他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冷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别放心上，这事儿你别管了。” 　　“你要干嘛？”褚飏紧张地问。上一回冷琛这么说过之后，没过两天就去找外系一个传闲话的人干了一架，否则当初他们宿舍的人还不至于那么快就知道他俩在一起的事。 　　“你以为我要打他啊？”冷琛哭笑不得，“我还没那么闲。” 　　褚飏刚松了口气，冷琛又问：“他没跟你嘴欠吧？”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冷琛没再说别的，又嘱咐了两句让褚飏别多想了，就挂了电话。转头他就拨通了何兆宇的电话。等了好半天，何兆宇才黏黏糊糊地接起来。 　　“哥……” 　　“这字儿你还打算叫下去么？” 　　“啊？”何兆宇没反应过来他哥是什么意思。 　　“你要还想叫下去，我就跟你说两句。” 　　何兆宇脑瓜一转，赶紧应道：“你说。” 　　“好吃好喝好招待，完了一声不吭就跑了，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 　　“…………” 　　“跟人说谢谢了么？” 　　“…………” 　　冷琛自始至终没提他跟褚飏的关系，可从这个角度责问，反倒让何兆宇更心虚理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吭哧了半天，说：“我没想到你们……” 　　“诶诶诶，”冷琛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没跟你说这个。” 　　何兆宇终于反应过来了，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地道，应了声：“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冷琛态度好了些，问他：“你住哪儿呢？” 　　“跟我同学在一块儿。” 　　“行，那就这样吧。” 　　因为突来的这么一出儿，褚飏晚上也没再特意回邱维钧那儿，洗完澡出来，他接到了何兆宇的电话。 　　“那个，对不起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太震惊了。” 　　“没事儿就好。”褚飏笑了一下。 　　“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再住那儿……有点儿别扭。” 　　“你哥找你了吧？” 　　“……啊。” 　　褚飏听何兆宇说话的语气，感觉大概冷琛又吓着他了。虽然他其实对于这种不告而别也有点不高兴，但总归是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这种关系本来也未必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于是最后还是安慰了句：“他有时候说话太冲，别当回事儿。” 　　挂完电话，褚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酝酿不起睡意。他刚拿起手机想问问冷琛到底跟何兆宇说什么了，冷琛的消息就进来了，问他：能把那张照片发给我么？我都快忘了什么样了。 　　褚飏简直无语了，回道：不能。 　　冷琛电话立马追过来了。 　　褚飏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噼里啪啦说了他一通：“你说你没事儿弄那个照片干嘛？弄就弄吧，还随便往相册里放，这可好，真让人看见了。” 　　“我记得那回好像是你先拍的。” 　　“那你拼起来干嘛？” 　　“你发给我看看呗。” 　　“发个屁！” 　　“真生气了？” 　　“…………”褚飏在电话这头对着空气撇嘴，忽然一愣，本来挺严肃一件事，怎么莫名其妙变成打情骂俏了？他心里一阵乱，“没事儿挂了。” 　　“诶等一下，”冷琛叫住他，终于又恢复了正经，“这事儿真别往心里去了，啊？不值当的。” 　　褚飏挂了电话，翻身钻进被子里，特别没骨气地觉得孤单。他其实真不想一个人睡双人床，他甚至想能失忆该多好，别管是不记得那张照片、那通电话，还是干脆就不记得冷琛这个人，哪样都比现在好。 　　他心里那股气又翻了上来。他恨死冷琛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得而不惜与求而不得，到底哪点那么吸引人，让人们总是乐此不疲地往这种混坑里跳，就是不能好好过日子。他也恨死自己了，谁叫他拖泥带水就是做不到一刀两断。 　　两天后的周五，褚飏下班出来时在楼下看见了冷琛。大概是怕他看见自己又躲，冷琛没开车。 　　“有空一块儿吃个饭么？” 　　褚飏扫了眼周围过路的人，不置可否。 　　冷琛瞅着他的眼色，又胡扯了句：“替那倒霉孩子跟你赔罪，要不把他也揪来？” 　　褚飏不可能真因为这么点儿事跟何兆宇过不去，他今天心情不坏，于是也没一口拒绝，“听这意思不去还不行了？” 　　“不是不行，是我过意不去。” 　　“……那走吧。” 　　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两人顺着人流去了地铁站，两站以后出来正好是那个他们常去的购物中心。周五晚上，每家店客人都不少，一顿饭吃饭，也快九点了。 　　“行了，我走了。”褚飏说。 　　“我送你吧。”冷琛还是跟着他。 　　“这不多此一举么？” 　　“我开车送你。” 　　“你是不糊涂了？”褚飏好笑道，“咱俩怎么来的？” 　　“我车就放这儿了。” 　　褚飏终于明白过来，问他：“你都计划好了？” 　　“还行。” 　　褚飏停了脚，明显有点犹豫。 　　冷琛解释说：“知道你回邱维钧那儿，没想带你回家。” 　　坐上车的时候，褚飏心里不太平静。他看得出来冷琛想带他回家。这人越是那么说，其实越不是那么想的。褚飏刚才的犹豫，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冷琛送他，他犹豫的也是这一点。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定不住心，半推半就地就跟冷琛回了家。 　　他其实挺怕冷琛这么关心他的。纯肉.体的吸引他自信他能自持住，但有时候一句简单的关心，一个不舍的眼神，反却更让他受不了。幸好冷琛没得寸进尺，到了地点没提别的，就说了句：“再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褚飏进门的时候，邱维钧还挺惊讶，“我还以为你今儿不回来了。” 　　“我干嘛不回来？” 　　“跟冷琛吃饭去了吧？” 　　“为什么非得是他？”褚飏不愿意承认。 　　邱维钧“啧”了两声，满脸的“你跟我还装什么”，“你一说今儿跟朋友吃饭，我就知道是他，大礼拜五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让你临时放我鸽子。” 　　“…………” 　　“我看你真快搬回去了。” 　　褚飏一脸忧郁地坐到沙发上，问邱维钧：“你说我该不该搬回去？” 　　“这种事儿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再信他一回。”说到底，这才是褚飏最拿不定主意的。 　　“这个问题答案同理，”邱维钧拍拍他的腿，“你好好想想吧。” 　　是啊，说来说去，感情就是个想不想的事儿。面对那个让你爱恨交错的人，很多时候说再多道理，也敌不过一句“我想”；同样的，找再多借口，也逃不过一句“我不想”。 　　褚飏现在面临的正是这种两难的局面。其实他的要求并不高，不管选了哪样，他不过都是希望感情这盘棋，他能别在未来真输得一塌糊涂。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十一长假前的最后一周，有天下班冷琛开车从停车场出来，赶上路口有点堵车，他停在拐弯处正好看见吕夏从楼里跑出来，满面春风地奔向马路对面一个运动装打扮的小伙子，两人看上去十分亲密。转天吕夏过来找他签字，他问他：“恋爱了？” 　　“难道我失恋还是恋爱都写脸上了？”吕夏把文件夹翻开转给他，表情又纳闷又有点不好意思。 　　“昨儿下班正好看见。” 　　“我说呢，吓我一跳，”吕夏咧嘴笑笑，“也不算恋，先接触看看。”说完又有点担忧地问冷琛，“那个……你们怎么样了？” 　　“还那样。”冷琛低头翻着表单，面色毫无波澜，回答得也没什么语气。 　　吕夏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等冷琛签完字就出去了，直到快下班才再次过来敲了门。 　　“今儿太闲了？”冷琛见他手上什么也没拿，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他是为什么事来的。 　　“冷经理，”吕夏走到他桌前，踌躇着说，“要是你们还是因为上回那事儿……我.干脆就不在这儿实习了。” 　　这话要放在一个月之前说，冷琛肯定忙不迭地点头说好。但现在他觉得没必要了，况且再开学以后吕夏来的时候不多，他们俩一个礼拜也说不上两句话，属于不用特意避嫌也没什么交集的状态。 　　“跟你没关系。”冷琛说。 　　话音落了好一会儿，吕夏仍旧站在那儿不动弹，冷琛无奈，只好实话实说：“你真不用走，我在考虑我要不要走。” 　　吕夏眨巴眨巴眼，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冷琛又问：“还有别的事儿么？” 　　“……没有了。” 　　“没有出去吧。” 　　吕夏转身刚迈两步又回来了，才想起来问他：“这么说那事儿是真的了？” 　　“哪个事儿？” 　　“他们说你要升职了，可能又得外调。” 　　“这么好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冷琛装得毫不知情。 　　吕夏一脸诧异，“那不是真的了？” 　　“你一大小伙子那么八卦呢，没事儿赶紧工作去，别跟我这儿耗着。”冷琛不耐烦地结束了这段谈话。 　　其实这事儿他并非一点儿风声没听到，但到目前为止领导还没找他谈过，他就只是当谣传。再说就算这事儿是真的，他也高兴不起来。再次外调，意味着他跟褚飏连周末夫夫也做不成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跟褚飏分开，他们这段正处于岔路口的感情经不起折腾，或许也经不起距离的考验。工作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冷琛第一次对于升职加薪感到心情复杂。 　　“哥，你们是不是分手了？”赶上十一长假，褚飏找了一天带褚玲出去玩。晚上吃饭的时候，当妹妹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憋了好多日子的问题。 　　褚飏不想把私事弄得人尽皆知，也不想跟这种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丫头解释他和冷琛眼下纠结的关系，他搪塞了句：“没有，他最近太忙。” 　　“你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早在褚飏上次回去时褚玲就看出来了。这么多年，虽然也不是每次褚飏回老家冷琛都跟着去，但即使冷琛不去，褚飏的话里也总会时不时提到他，可上次他一句都没提。而且从她报到至今，冷琛一面都没露过，明显不正常。 　　“那你有多大？”褚飏装模作样地说了她一句，“还管起我的事儿来了。” 　　“我不是管你，我就是觉得你现在没有以前高兴。” 　　“我挺高兴的啊。” 　　“你就骗自己吧。”褚玲撇着嘴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吃完饭，兄妹俩在地铁站分了手。回去的路上，褚飏在地铁上想了好久。他承认跟冷琛在一起的这十来年，无论客观看还是主观看，他是真的很开心，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能不开心么？只是近一年来，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慢慢淡了。 　　因为两地分着，不能想见面的时候就马上见到，很多时候想说的话也不能立刻传达给对方。有些话或许还能在有空打电话时想起来，有些琐事很快就晃过去了，等到终于闲下来能说说话了，往往早就记不起来原本想说什么了。或者就算还记得，心境也不一样了，有时候干脆就不想说了。 　　就连性.生活也是这样。除去最开始几个月因为实在忍不住也不适应，两个人偶尔还会特地周中见个面，余下的日子便都是在周末两天里，把攒了一个礼拜的激情一下子宣泄光。这样的日子久了，难免会出问题。 　　褚飏自认是个俗人。对俗人而言，距离未必能产生美，因为心情、欲.望这类个人感受本身就是时有时无、时好时坏的，若要硬生生把它们变成一种规律，怎么会痛快呢？ 　　至少褚飏不痛快，好多时候他都不想那样，可又怕冷琛多想，怕他不满足。所以他总是在冷琛周末回家的日子里，尽量什么都依着对方，可结果越是这样越容易觉得疲惫，恶性循环。他不知道冷琛是不是也是如此。他突然觉得诧异，为什么他们宁愿这样都从来没想过要坐下来坦露一下彼此真实的心声呢？ 　　褚飏下了地铁，一路边走边想，进了门发现邱维钧不在家。他也没在楼下久待，泡了杯茶就上楼回了屋，往床上一瘫，拿起手机翻出了那张照片。那天冷琛找他要，他没给他，倒存进自己手机了。褚飏觉得自己有点龌龊，竟然躺在床上盯着这种不雅照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还起了反应。他想他可能是憋太久了。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给冷琛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干嘛。 　　冷琛几乎是秒回：怎么了？ 　　褚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找冷琛本来就没事，就是一时没忍住。他犹豫了半天没回复，结果冷琛的消息又来了：我在外面，待会儿回去给你打电话。 　　褚飏原本想说不用了，可又觉得这么说太矫情，最后什么也没回。他撂下手机，坐起来搓了搓脸，决定去洗澡清醒一下，结果洗完澡也没觉得心情平静多少，仍旧盯着房顶思绪乱飞，直到一个电话把他唤回了神。 　　接通之前，他瞟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睡了么？”冷琛问他。 　　“睡了还怎么接电话。” 　　冷琛笑了两声，“嫌我慢了？” 　　褚飏顺嘴来了句：“你这‘待会儿’一竿子支出去俩小时。” 　　“真等我呢？”冷琛声音低了些，像是逗他又像是真的在问，“怎么等的？” 　　“…………”冷琛的语气太暧昧了，褚飏不知怎地脸一下热了，洗澡之前就起了的那点小心思又有些往上泛，他抽风似的也逗了冷琛一句，“你猜？” 　　“我猜……”冷琛的厚脸皮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从褚飏刚才主动给他发了那条消息，到现在电话里略显不自然的呼吸，他多少也感觉出来了，他冷不丁问了句，“诶，你穿衣服了么？” 　　“废话，你在家裸奔啊。” 　　“你还没躺下？” 　　“躺下了。” 　　“躺下了还穿那么多干嘛？” 　　“那也不能光着啊。” 　　刚说完，褚飏立马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把你没出息的，又顺着他走了。 　　“褚飏。”冷琛没再闲扯，语气正经地叫了他一声。 　　“嗯？”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我没想好。” 　　这个回答明显已经出乎了冷琛的预料，他笑了起来，“我不是催你，你慢慢想。” 　　说完，两个人都没再出声。 　　褚飏想，他对冷琛依然有感觉，尽管他让他伤心了，可他还是喜欢他。难怪褚玲说他自己骗自己。不管他因为那件事有多难过，都改变不了他还是喜欢冷琛的事实。 　　感情里，“还喜欢”这三个字最好用也最残忍。对犯错的一方来说，一句“我还喜欢你”往往比什么花言巧语都管用；而对于受伤的一方来说，一句“我还喜欢你”却更像是一道定身咒，让人简直是心甘情愿地被定在一段关系里舍不得抽身。 　　褚飏默默挂了电话，冷琛也没有再打过来。 　　临睡前，褚飏突然想到，怎么刚才他都没想起来要问冷琛这么晚回家是去干什么了？或许他现在没有立场问，可是他连想都没想啊。之前住一起时他都忍不住翻他手机了，怎么现在每天看不见，他反而不惦记他整天都跟谁在一起了呢？真是匪夷所思。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何兆宇突然来找冷琛。冷琛开门看见是他，也有点惊讶。 　　“呦，还敢来？”冷琛嘴上挤兑他，不过还是把人让进了屋。 　　“嘿嘿……”何兆宇陪着笑脸进屋四下打量了几眼，“就你自己在啊？” 　　“你还想找谁？”冷琛明知故问。 　　“飏哥不在？” 　　“他加班，”冷琛随口扯了个谎，又问他，“你过来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何兆宇磕磕巴巴的，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 　　冷琛猜他大概是没想到要单独面对自己。他倚在门边，看着何兆宇站不是坐不是的窘样，又无奈又想笑，终于给了个好脸，招呼他：“坐啊，傻站着干嘛。” 　　何兆宇默默吐了口气，他以为冷琛怎么也得噎他一句“没事儿你来干嘛？” 　　冷琛本来是在写转天开会用的报告，这孩子突然来了他也没法写了。他给何兆宇倒了杯水，然后两个人便一人坐在沙发一角，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十分钟后，冷琛把电视打开了，虽然谁也看不进去，但有个背景音总不至于气氛太僵硬。 　　冷琛给褚飏发了条消息，问他：晚上有空么？然后他一边问何兆宇晚上想吃什么，一边等褚飏的回复。 　　隔了一会儿，褚飏回问他：有事儿？ 　　冷琛：那小子又不请自来，救个场？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是真应付不了何兆宇，他知道褚飏其实也知道。所以当他看见褚飏说行的时候，心想他搬回来的日子大概真的不远了。 　　冷琛瞟了一眼旁边的何兆宇，又发了条消息告诉褚飏：你现在就过来吧，顺便买点菜，晚上我做饭。 　　一个半小时之后，褚飏拎着两个大袋子进了门，气氛瞬间和谐了很多，何兆宇觉得喘气都舒畅了。 　　两人在厨房准备晚饭时，冷琛像是随口说了一句：“我没跟他提你现在不住这儿的事儿。” 　　褚飏看他一眼，马上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继续跟他演情侣。褚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因为他竟然一点都没反感，他甚至觉得这有点像是未来再次住回同一个屋檐下的彩排。 　　何兆宇在客厅装着看电视，其实一点也没看进去，注意力全部在厨房里晃来晃去的两个身影上。他觉得自己之前简直是眼瘸了，这么明显的关系他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亏他还住了好几天，他怎么就没怀疑过呢？ 　　现在再环顾一圈，哪儿哪儿都那么明显地在说：这是两个人的家。不然为什么次卧的衣柜几乎是空的？为什么所有的书都集中在书房？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都是成套的？何兆宇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再想想那张照片，直想抽嘴角。他真没想到这种小概率事件会让自己碰上。 　　吃饭的时候，他终于识趣地坐在了一对情侣的对面。 　　“尝尝你哥的手艺，其实比我做得好。”还是褚飏打破了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何兆宇点头笑笑，闷头往嘴里扒拉饭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看褚飏。 　　“开学课多么？”褚飏开始没话找话。 　　“还行，反正比高中轻松多了。” 　　“那肯定，可算解放了。” 　　褚飏说着话，余光瞟见自己碗里多了块鱼肉，心说冷琛真够入戏的，他们还没和好，他就做不到像以前那样毫无隔阂地跟冷琛互动，总觉得哪里别扭。 　　何兆宇抬眼看看两人，又把视线收了回去。冷琛问他：“我也给你夹一块儿？”他“呃”了一声，摇摇头。褚飏无语，拿胳膊肘杵了冷琛一下。何兆宇又看了看他，这下褚飏也不自在了。后半顿饭仨人几乎是在一片沉默中吃完的。 　　等把碗盘收进厨房，冷琛跟褚飏说：“剩下我弄吧，你去替我套套话，他今儿到底是干嘛来的。” 　　“你干嘛不自己去问？”褚飏这才反应过来，下午冷琛说在家吃饭的时候，八成就已经打好了这个主意。 　　“他要是能直接跟我说，早告诉我了，还用憋一下午。”冷琛心里倒是什么都明白。 　　褚飏犹豫了一下，转身出去了，顺手把厨房门也带上了。他招呼何兆宇吃水果，装成聊家常似的地问他：“过节没给家里打电话？” 　　“打了。”何兆宇答了一句。他其实知道褚飏想问什么，也知道这是替冷琛问的。兄弟俩都心知肚明，还非得找个第三人来传话。没办法，关系实在尴尬又微妙。之前他一直犯愁怎么找到跟冷琛交流的切入点，现在他知道褚飏跟冷琛的关系了，其实反倒更方便。 　　顿了顿，他说：“我跟我妈说了。” 　　“你妈怎么说？”褚飏问。 　　“她没说我。” 　　不需要再问了，何兆宇来的意图明摆着了。 　　他走了以后，褚飏问冷琛：“你不打算见见她或者……” 　　“我这个年纪早就不缺妈管了。” 　　冷琛这么说褚飏能料到，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褚飏也不想劝他什么，这到底不是他能感同身受的，不过既然冷琛默许了何兆宇进入他的生活，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褚飏想，这大概还需要时间。 　　“行了，没别的事儿我也走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褚飏准备告辞。 　　“我送你吧。”冷琛跟着他走到门口，褚飏也没拒绝。两人一路都没太说话，到了邱维钧家楼下时，冷琛才又开了口，“再回来能找你吃饭么？就咱俩那种。” 　　褚飏下车前只是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十月底，冷琛果然因为外调的事被总部叫回去了一趟。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前期沟通，最后去不去还要看个人意愿，但冷琛能感觉出来领导压根没打算给他拒绝这个选项。他考虑了好几天，仍旧拿不定主意，可又没法跟褚飏商量，因为不论站在哪种立场上，褚飏都绝不会提反对意见。 　　周五晚上，冷琛跟总部的几个同事吃了顿饭，刚进家门没多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诶，这是？” 　　“这是褚飏的家么？”门口一个小伙子架着正迷糊的褚飏，估计也没想到开门的是个男人，纳闷地往后退退又看了看门牌。 　　“是，没错，”冷琛赶紧把褚飏接了过来，“他怎么了？” 　　“今儿聚会有点儿喝多了，行，没送错地儿就行……”小伙子的脸红扑扑的，看样子也没少喝，含糊着交代了一句就走了。 　　冷琛关上门，把褚飏拖到沙发上，拍拍他傻笑的脸，“喝多少啊迷糊成这样？还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怎么不知道……”褚飏抬手抱着他的腰，脑袋也扎在他身上，嘴里不停含糊着，“知道，知道……” 　　“知道你还抱？”冷琛逗他。 　　这一问褚飏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眼神直直地打量了周围一圈，然后又松口气似的点着头倒回了沙发上。 　　这么多年，冷琛还没见过褚飏真正喝醉的样子。前几年倒是他经常应酬完这样回家，反过来真是头一回。他唠叨了一句，“不能喝还喝。”之后帮褚飏把鞋脱了，腿搬到沙发上，又去冰箱翻了翻，没找到什么能解酒的东西，只好倒了杯水端回来。 　　褚飏已经睡着了。 　　冷琛看了他一会儿，心想这人酒品还挺好，喝多了就睡也不闹人。他把他连拖带抱弄地进了卧室，衣服脱了，裹好被子，自己才去洗澡，再出来的时候，褚飏连姿势都没变一点。冷琛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跟他睡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五点刚过褚飏就醒了。这一夜他睡得很沉，连个梦都没做。睁眼的时候，褚飏愣了半天，想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把昨晚的记忆连上。他下床去次卧看了一眼，冷琛还在睡觉，于是轻手轻脚地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冷琛正睡眼惺忪地靠在门边看他，“清醒了？” 　　“吵到你了？”褚飏有点过意不去。 　　冷琛摇头笑笑，指了指洗手间的门，褚飏会意地让开了。冷琛洗漱出来，又凑到褚飏身边嗅了嗅，褚飏略往后躲了一下，“你干嘛？” 　　“闻闻还有酒味儿么。” 　　“早没了。” 　　“你昨儿喝那么多酒干嘛？” 　　“我也不想喝，同事灌的。” 　　冷琛疑惑地看看他，“什么事儿还灌你酒？” 　　“升职，他们撺掇我请客。”褚飏脸上没什么表情，话里却带了点笑意。 　　“我说呢……” 　　褚飏这份工作最近三年都没有过职位上的变动，也亏了他定的下心，换了冷琛大概早就跳槽了。他替褚飏高兴，但也更纠结了。外调的事他本来已经有了初步打算，可现在褚飏的话又让他想再考虑考虑了。不过既然逮到个机会，冷琛自然不肯错过，他问褚飏：“这么好的事儿，也请我一顿？” 　　“想宰我？”褚飏斜他一眼，“赚得比我多多了，好意思？”其实他不是舍不得请一顿饭，只是没有了何兆宇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有点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回应冷琛的这份“热情”才能既不自欺欺人也不显得犯贱。 　　“你什么时候这么抠门儿了？” 　　“我抠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褚飏出屋去厨房找水。冷琛跟在他身后，不放弃地继续道：“你都升职了，上司不能这么当。” 　　“我是谁的上司？”褚飏喝口水，半扭过头道，“又不是你的，少占我便宜。” 　　冷琛一下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以后都不打算领导我了？” 　　“……我什么时候领导过你？” 　　又是这样，冷琛在心里叹了口气，褚飏虽然没把他们未来的路堵死，却也始终不肯正面回应。他站在两步以外看着褚飏的背，想抱又不能抱，一阵垂头丧气。 　　气氛弄成这样，他知道褚飏也不会跟他一起吃饭了，他问他：“待会儿我送你？” 　　“不用了。” 　　回去的路上，褚飏想，真该做个决定了。这枚硬币一天不扔，他就一天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然而这之后的好多天，冷琛都没再联系过他。褚飏又糊涂了，他搞不懂冷琛是什么意思，这人一会儿暧昧得好像下一秒就能亲上来，一会儿又一个礼拜连个消息也没有。他不知道冷琛是不是故意的，他只知道事到如今他依然让冷琛吃得死死的。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当初毅然决定搬出来的是他，说想分开的也是他，可现在，他却又成了那个被吊着心的人。 　　不知不觉间，冷琛又开始占据他的心神。 　　这天褚飏因为加班，回家时已经过了交通高峰期。他坐在地铁上，看着对面一对手牵手的情侣，心里某根线突然抻了一下。他想，如果他喝醉那天冷琛不是拿话探他的态度，而是直接抱上来，他说不定也就顺水推舟了。 　　邱维钧说的对，他其实就是想原谅冷琛。可既然还想重新在一起，那他这么别扭又是为什么？是不信任？还是仍有埋怨？想到最后，褚飏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尊心吧。 　　之前的事，不管冷琛是差点犯了错还是再次隐瞒他，哪次都是在不留情面地扇他的脸，除了伤心，他的面子也碎了一地。现在即便他心里还想犯贱，面上也不行。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那么做。碎了的面子总要一点一点捡回来。这大概就是他为何如此表里不一的原因，他还是需要时间。 　　这几天邱维钧去外地了，褚飏下了地铁在附近简单吃了点东西，上了楼。刚换完鞋，手机就传来了提示消息。他差点心跳漏了一拍，以为是冷琛，可打开一看，是何兆宇：飏哥，你在家么？ 　　褚飏问他：找你哥没找着？ 　　何兆宇秒回：不是不是，我找你。 　　褚飏这下反应过来了，说：他不在我旁边。 　　两分钟以后何兆宇把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了？有事儿？”褚飏问他。 　　“那个，我哥他……”何兆宇吞吞吐吐，“……他说什么了没有？” 　　褚飏明白了，他是想问冷琛的态度。他回道：“倒是没说什么。” 　　“这么多天什么也没说？”何兆宇的语气马上急切起来。 　　褚飏心说这么多天我们也没联系，我上哪儿知道他的态度去，再说那天冷琛已经明确表示过了不缺妈，这让他怎么直说，他只好挑了些可有可无的话安慰了几句，说还需要时间，慢慢来。 　　等挂了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刚才通话时褚飏就感觉到了，果然是冷琛，终于想起来找他了。褚飏犹豫了一下，回了条消息，态度不冷不热地问他有什么事。 　　冷琛倒是立刻回了电话，上来笑了句：“跟谁打电话呢，这么半天都占线。” 　　“你弟。” 　　“他没事儿吧？老找你干嘛？” 　　“你说呢？”褚飏嫌他明知故问。 　　冷琛倒像是没听出来似的，“行啊，那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想让你给吹吹枕边风。” 　　“谁要给你吹？”褚飏反驳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似乎有歧义。 　　冷琛果然笑了一声，不过倒没接这个茬儿，只问他：“这周末能请你吃饭么？” 　　“为什么？”褚飏问他。 　　“你知道的。” 　　褚飏的确知道，下周二是他的生日，他想冷琛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亏他还记得。他琢磨了一下，最后掺着大半私心地拉了两个陪坐的出来，“那就把褚玲跟你弟都叫来吧，人多热闹。” 　　冷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楞了一下，但也没拒绝。 　　说完这事儿，褚飏又佯作随口问了他一句：“最近很忙？” 　　“快年底了事儿多，这几天都有应酬。” 　　“哦。” 　　冷琛多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于是又找补了一句：“知道你也不想理我，没敢打扰你。” 　　褚飏想说“我没不想理你”，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只拐着弯回了句：“你又没少打扰，都习惯了。” 　　这通电话让两个人紧了十多天的心都松了下来，也都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周末那天，褚飏加班，冷琛也有事儿，约好了晚上直接去饭店。冷琛先到了，没过一会儿褚飏也进了包间，后面还跟着俩小电灯泡。 　　“你们三个倒赶得巧。” 　　“我公司离他们俩学校近，正好一块儿带来了。” 　　褚飏站在门口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冷琛旁边的位子坐下了。褚玲跟冷琛打了声招呼，然后挨着自己哥哥坐下了。何兆宇也犹豫了一下，挨着褚玲坐了。他还是有点怵冷琛，尤其刚才冷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拿不准他愿不愿意自己坐在他旁边。 　　“玲玲大姑娘了，两年多没见过了吧，这走街上我都认不出来了。”冷琛把几本菜单递了过去。 　　褚玲脑子转得快，她能看出来他哥跟冷琛关系有点不自然，虽然她不清楚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但既然还一起吃饭，那就说明不是彻底没戏，她笑笑地回了句：“哪儿有啊，我一直都这样，个儿都没长过。” 　　“女大十八变，漂亮了。” 　　何兆宇来回看了看俩人，心说冷琛也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啊，他要是个女的，是妹妹，没准也能得几个好脸了，可惜他不是。 　　几个人边点菜边寒暄了几句，等动筷以后，褚玲跟何兆宇不知不觉说到一起去了，俩人性格都比较外向，爱说话，又都是大一新生，聊得起劲儿倒也正常。褚飏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多叫俩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然只有他跟冷琛，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气氛。 　　“你们年底也忙了？” 　　褚飏正心里感慨着，突然听见冷琛说了一句。 　　“嗯，最近是总加班。” 　　褚飏不喝酒，冷琛给他的茶杯里添水，感觉茶壶空了，他点了点何兆宇，“那个……小宇，找服务员添下水去。” 　　何兆宇当即愣住了，半天没回神。褚玲不明就里，笑话他：“你傻了还是冻住了？”她把茶壶接过来出去了，何兆宇这才赶紧也跟了出去。 　　包间里只剩下褚飏跟冷琛了。褚飏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一声还真……惊人。” 　　“我有那么吓人么？”冷琛往后靠在椅背上，半侧着身子看褚飏。 　　褚飏扭头看他，“不笑的时候有点儿。” 　　冷琛没接话，就那么看着褚飏，褚飏让他看得不自在，把头扭了回去。冷琛刚想往前凑凑，俩电灯泡回来了，他赶紧坐正了装得若无其事。 　　等酒足饭饱以后，因为冷琛喝了酒，褚飏只好替他开车，先把褚玲跟何兆宇送回学校，再把冷琛送回家。停好车以后，俩人不约而同地都没立刻说再见。大约是借着酒劲儿——虽然那两瓶啤酒对冷琛来说跟水一样，但有些事他只能躲在酒意之后做——他伸手拉住褚飏的手，问他：“上去坐一会儿？” 　　“…………”冷琛的手很热，褚飏说不出来不去了。 　　“刚才说话不方便，说说话行么？” 　　冷琛以退为进，褚飏也就顺坡下驴了。进了家门，冷琛难得去泡茶，他平常很少喝茶，但褚飏喝。 　　“这个茶放多少？”他问褚飏。 　　“我来吧。” 　　褚飏在两个玻璃杯里添上绿茶，泡好。他做这些动作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冷琛就在他身后，呼出来的热气吹着他的脖颈。他踌躇着要不要转身时，冷琛搂上了他的腰。 　　褚飏不由得僵了一下，冷琛顺势挑起他的下巴，他跟着偏过头，闻见一阵似有似无酒精味，随后渐渐浓郁起来，直到嘴上一软。冷琛试探着在他的唇上啄了几下，见他没躲开，便正式吻了上去。 　　没有多激烈，也不含性.欲，这是一个久违了的温和的吻，却让褚飏一点都不想拒绝。等再分开来时，他听见冷琛说：“今晚别走了。” 　　褚飏想，冷琛简直像他肚里的蛔虫，总能知道他心里的念头。他刚才的确在考虑：要不就别纠结了，顺了心意留下来。 　　冷琛见他不吭声，又说：“没敢想别的，就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褚飏最终没走。洗完澡，他在卧室坐着愣神，隐约听见浴室传来冷琛洗澡的水声，越发心猿意马，冷琛进来的时候他都没留意。 　　“我找件衣服。”冷琛身上只穿了睡裤。 　　褚飏从床边起开，挪到床脚的抽屉柜前，眼睛不自觉盯着冷琛光.裸的脊背看。冷琛的身材不算多强壮，但很结实，肩很平，那是褚飏最喜欢的。他正看着，冷琛冷不丁回了身，他下意识眼皮一底，装作看向地面。冷琛的腿却朝他走了过来，停在他身前。 　　他慢慢抬了眼，两人对上了视线，相看半分钟后，毫不意外地抱到了一起。这次的吻激烈了起来，褚飏推着冷琛把他按到了床上。 　　“你想在上面？”冷琛问。 　　褚飏不是从没在上面过，只不过次数不多而已，因为两个人感觉都不太好。冷琛嫌他技术差，褚飏觉得在上面压力太大。此刻他盯着冷琛没说话。冷琛笑了，“随你。” 　　……………………………………………… 　　褚飏闭着眼在心里跟自己说：别逃避了，认了吧，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的身体你的心，远比你的脑子更明白。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大约男人真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翻云覆雨的时候褚飏只顾着痛快了，等平静下来才觉出尴尬。他现在还不算跟冷琛正式和好，怎么就忍不住滚到一张床上去了，这算不算是约了个熟炮？ 　　褚飏缩在被子里，闭着眼装睡，耳边突然传来冷琛的声音，“搬回来吧？”他没回话，但眼皮动了动，冷琛看出了他的犹豫，马上识趣地又添了一句：“我睡那屋。” 　　褚飏这才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算是点头答应了。其实自从半个多月前邱维钧谈了个女朋友，褚飏就开始琢磨要搬走的事了。一来，他不想赖在别人家当电灯泡；二来，年底一过很快就要到春节了，今年他既没心情回老家，也没道理留在邱维钧家过年，所以就算他不搬回来，也要找别的住处。如今既然冷琛这么说了，他干脆也不再拒绝。 　　冷琛果真说到做到，搂着褚飏躺了一会儿之后，感觉他睡熟了，便翻身下床去了次卧。褚飏半眯着眼目送他出去，心里莫名一阵失落，不过终究没好意思再把他叫回来。 　　周二午休时，褚飏接到了冷琛的电话。 　　“生日快乐。” 　　褚飏笑得有点无奈，“一年比一年老，有什么快乐的。” 　　“哪儿老了？你现在去学校走一圈儿，保准一堆人喊你学长。” 　　冷琛这话倒是没说错，褚飏面相显小，算不上多帅，属于清秀型的相貌，加上人瘦，的确有不少刚进公司的毕业生误以为他也是新员工。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褚飏“嘁”了一声，他最受不了冷琛拿这个调侃他，他知道以他这个年纪，别管是对于直的还是弯的，他肯定没有冷琛那型的受欢迎，可那也不代表他爱听，他立马更正他，“我一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不说男人味儿十足吧，怎么着也算得上成熟啊。” 　　“你要那么成熟干嘛？”冷琛声音压低了些，“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褚飏心说你就喜欢小鲜肉，你自己是小鲜肉的时候你喜欢，你自己不是了你还喜欢，你倒是专一。可他也只是想想，这话说出来就像找茬儿了，于是只笑了句：“你快拉倒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嘿你这人……”冷琛大概也觉得有点肉麻，闷笑了两声，又问，“你哪天搬回去？要不周五？我接你？” 　　“不用了，我今天回去。” 　　“好。”冷琛虽然只回了一个字，但褚飏还是能听出来他语气里都是欣喜。 　　当天下了班，褚飏把本就不多的东西整理好，邱维钧刚好有空送他，两人顺便一起吃了饭。回去的路上，他问邱维钧：“怎么总不见你跟女朋友约会？” 　　邱维钧新交的女朋友年纪比他大，工作也比他忙。他开着车，瞟了一眼褚飏，笑道：“我们不需要整天黏在一起。” 　　褚飏有点尴尬，他觉得邱维钧这话就是在揶揄他，他跟冷琛刚恋爱的时候就喜欢黏在一起。 　　“我要能学来你一半就好了……”褚飏认头地自嘲了句，心里又补上了后半句：真能拿得起放得下，我也就不至于内心挣扎这么久了。 　　邱维钧却摇摇头，“其实我特别羡慕你跟冷琛。” 　　“啊？”褚飏简直是震惊地扭过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我不想结婚么？” 　　“为什么？” 　　“我不是不想，我是没遇到那个让我想跟她有个家的人。这事儿男的女的都一样，彼此吸引一点儿都不难，但要走下去有个结果真不容易。” 　　褚飏看看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邱维钧又说：“有个家什么概念？不是住一起就完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需要你们俩都付出比谈恋爱更多的东西……虽说照我看你肯定比冷琛妥协牺牲得多，但你们俩在一块儿这么多年，冷琛绝对也是真心的。咱们都是男的，你自己也应该体会得到，你再喜欢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见他都有感觉对吧？所以大部分人才都想要家，想要除了血缘关系以外的家人，这跟谈恋爱不一样。” 　　褚飏愣愣地看着他，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正经的话。 　　“你当时说想借住一段儿，我就知道你俩根本分不开。” 　　“…………” 　　“傻了？”邱维钧看褚飏半天不出声，腾出一只手拍了他腿一把。 　　“……没有，”褚飏笑了笑，“就是有点儿没想到。” 　　两人说着话，车开到了地方，邱维钧帮褚飏把东西拎上楼，坐了一会儿才走。等他走了，褚飏把行李整理出来又去洗了个澡，这才想起来给冷琛打个电话。 　　忙音还没响两声，冷琛就接了起来，“在家了？” 　　“嗯，刚洗完澡。”褚飏听他那边隐约有车的声音，问他，“你还在外面？” 　　“回去路上了。” 　　“哦，那要不你到了再说吧。” 　　“没事儿，别挂，我连着蓝牙呢，”冷琛笑了笑，“这么着感觉就像你在我旁边说话。” 　　褚飏顿时有点不自在了，本来想说什么也忘了，倒是把刚才邱维钧跟他说的话给冷琛学了遍舌。冷琛一边听一边心说，该请那小子吃饭了。 　　“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褚飏末了总结了句。 　　冷琛问他：“哪部分有道理？” 　　“就……”褚飏琢磨着，又一下反应过来，“你就故意吧。” 　　“褚飏，其实我真的……” 　　“我知道，”褚飏打断他，“我一直都知道你有真心，不然我不会搬回来。” 　　冷琛顿了一下，笑了句：“三天真难熬。” 　　“嗯？”褚飏没明白他突来的感叹。 　　“想抱抱你。” 　　这话不禁让褚飏想起了大学时，他们俩偶尔闹了别扭，冷琛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但褚飏不喜欢当面争执，通常会熄灯以后发消息沟通。每次说开之后，冷琛总会再发条消息给他，问他：能出来一下么？ 　　倘若褚飏问他怎么了，他总会说：想抱抱你。 　　然后褚飏就会随意套上衣服悄悄溜出寝室，总是他刚带上门，身后一双手就会连推带抱地把他弄去楼梯拐角处。现在想想幸亏那时候的宿舍是老楼，只在楼门口有监控探头，否则俩男生大半夜搂搂抱抱被拍到了恐怕真要成新闻了。 　　褚飏笑了两声，提醒他说：“还没到？” 　　“……哦，马上，那先挂了，早点儿睡。” 　　“好。” 　　周五晚上两人在家吃的饭。褚飏在水池边洗碗时，冷琛擦完餐桌悄声从后面抱住了他。 　　“诶！”褚飏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啊？” 　　“你没注意听。” 　　“得了吧，”褚飏让他弄得有点痒，“你别腻歪了，我没法干活儿了。” 　　“半分钟。”冷琛贴着他不撒手。 　　褚飏又挣了两下，“行了，半分钟到了。” 　　“再半分钟。” 　　“…………” 　　等冷琛真的起开时，十分钟都过去了。褚飏回头看看他，揶揄了句：“多大了？还撒娇。” 　　“我可比你小，还好几个月才轮到我过生日。”冷琛笑得一脸没正经。 　　“那怎么了？”褚飏嘴上不肯吃亏，“反正你看着比我老。” 　　“……行，你赢了。” 　　晚上褚飏洗澡出来，见冷琛还在书房打电话，他一边擦头发一边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扫了一眼，恰巧真有未接来电，是公司同事，他一看后面还跟了几条消息，干脆也没回电话，坐到沙发上回起了消息。 　　冷琛从书房出来，看见他毛巾还搭在脖子上，走过去单膝跪上沙发，很自然地替他擦起了头发。褚飏也没觉得哪儿不对，等回完消息才猛然一下意识到，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过这样安静贴心的互动了？ 　　出问题的这几个月暂且不提，半年前他们的周末就已经很少这样了。那段日子由于工作原因，冷琛总有接不完的电话，褚飏也经常把干不完的活儿带回家干，两个人时常是一个书房一个客厅地各忙各的，等睡觉了再床上汇合。虽然都处在职业的上升期，工作繁忙也是客观事实，但还是不得不说，他们的确都懈怠了。 　　这一瞬褚飏才真正想明白，他们需要重建的根本不是信任，他们需要重建的是亲密的感觉。他先前一直说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冷琛，其实不是因为冷琛不值得他相信，也不是他故意为难自己跟对方，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那份亲密感变淡了。如果他们还像恋爱最初几年那样亲密十足，信任和忠诚其实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只有当亲密渐失，其他东西才会被当做维系感情的必需品摆上一段关系的桌面，借此要求对方也规范自己。 　　或许为了寻得感情中的安全感，他们还逐渐认同了曾经最不屑的那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可平淡却不代表不用心。心贴心的亲密感从来不是爱情自带的，它跟所有关系一样，需要经营维系。 　　褚飏想，原来他们都太笨了，十一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和理所当然中走偏了。他甚至思绪一闪：这次的情感危机会不会就是为了给他们提个醒，好把他们拉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褚飏也不知道，但这么想的确能让他心里好受很多。 　　转眼又到了周末，孙新因为终于升格做了爸爸，乐得做东请客。冷琛包了个大红包，算是他跟褚飏的心意。大概因为高兴也因为难得能松口气轻松一下，孙新喝了不少酒，稀里糊涂地把话题引到了大学时光。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彼此调侃了一番，孙新冷不丁问褚飏：“诶，你……你后不后悔？” 　　“嗯？”褚飏一脸纳闷，“后悔什么？” 　　“没继续读研啊……”孙新舌头有点大，“我可一直……一直替你可惜。” 　　冷琛顺口接了句：“当初我还以为他肯定能考上呢，明明成绩那么好。” 　　褚飏没说话，孙新诧异道：“考什么啊，他早就保研了，他自己不去的。” 　　邱维钧正回女朋友的消息，一个不注意就没拦住他，想打岔也晚了，冷琛已经听见了。他扭头看了看褚飏，倒是忍住了没当场问，等散局以后才在路上重新提起来。 　　前一天刚下了场雪，路面仍旧湿.滑，褚飏低头走着没言语，也不知是不太想提这件事，还是单纯为了看路。但即使他不说，以冷琛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问褚飏：“是因为我么？” 　　“…………” 　　“褚飏？别不说话啊。” 　　“……没什么复杂的原因，”褚飏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就是保送那学校不在这儿，而且我也想赶紧工作赚钱。” 　　冷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想起当年的确是他的工作先定下来的，褚飏考研，但后来说没考上。冷琛当时正忙着毕设跟实习，对此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没发挥好。现在看来，他只是不想跟自己分开。 　　冷琛没有再问他“你那会儿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因为他也不敢确定如果褚飏真跟他商量了，他能不能做到放弃自己当时最想要的工作机会，跟褚飏一起到另一座城市去。他想褚飏正是因为了解他这一点，才什么都没跟他说吧。 　　“你干嘛表情这么严肃？”褚飏倒笑了起来，“这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现在再提早没什么感觉了。” 　　冷琛的视线顺着声音一移，又看见了褚飏那个熟悉的侧脸。他一愣——这人真的一点都没变，还跟十一年前一样，那么容易知足。 　　冷琛突然想，爱一个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时刻的心动？无话不谈？还是想照顾对方？都不完全。只有激情的那叫炮.友，只有友情的那叫哥们儿，只有亲情的那叫血缘。能把这三份感情融于一体担起来的，只有爱人这一个称呼。 　　归根结底，激情、友情、亲情，不过都是爱的一部分，缺一不可，而他却总是习惯把这些感情人为地分开审视，也分开表达。但其实只有当它们归拢在一起时，才能构成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全部的完整的感觉。什么时候起，除了激情以外别的都不作数了？为什么他会误以为只有激情才能代表他对他还有感觉？他不是太蠢了么？ 　　十点来钟的冬夜，街上行人不多，冷琛悄悄握住了褚飏的手，终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年底总是最忙的时候，各种述职报告跟工作总结，以及公司年会。等终于一切搞定，也到了元旦假期。 　　最后一天工作日，褚飏下班进门时，冷琛已经在了。 　　“诶，你怎么这么早？” 　　“我中午就回来了。” 　　“你们那到底什么公司？自由成这样。”褚飏边换鞋边打趣了句。 　　冷琛笑笑，“去洗手，我做完饭了。” 　　“这可好，有日子没吃过现成的了。”褚飏颠儿颠儿地去洗手换衣服，出来时纳闷地问冷琛，“你行李箱怎么拿回来了？要出长差？” 　　“不是，把穿不上的衣服拿回来了。”冷琛答了一句。 　　褚飏也没往心里去，直到晚上洗完澡找衣服才觉得不对劲儿，本来空了一半的衣柜重新被冷琛的衣服填满了。 　　“这……” 　　“我调回来了。”冷琛靠在卧室门边，笑笑地看着他。 　　褚飏一脸惊讶，“什么时候？” 　　“过完元旦。”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不是，”褚飏合上衣柜门，问他，“你们公司要真那么好调回来，不早就……” 　　“平调回来的，暂时先这样，以后有机会再换别的工作。” 　　冷琛说得轻描淡写，褚飏却是比谁都清楚，他们那样的公司，但凡是想往上升的人必然都逃不了外调锻炼个几年，回总部当然是好事，但通常没人愿意平调回来，因为这从某个角度讲几乎等于降职了，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都难说，而且这样一来冷琛最近小两年的外调不是白折腾了。 　　“……你最近总躲书房打电话，就是活动这事儿？” 　　冷琛不想说这是我早就欠你的，况且两个人真要一直走下去，不可能总是靠一个人作牺牲。他想好了，他想跟褚飏一起过下去，所以他只是玩笑地回了句：“飏哥，以后可就得你罩着我了。” 　　“你……”褚飏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他真没想到冷琛能在职业发展的最好时期做出这种选择。 　　“这你就感动了？”冷琛伸手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你怎么这么好哄。” 　　“…………” 　　“开玩笑的，我不是哄你，我也不想再过两地分居的日子了。”冷琛往后退了半步，神色认真地看着褚飏，问他，“再信我一次，好么？” 　　褚飏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上前半步又跟他抱在了一起。冷琛模模糊糊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哼了句：“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